李太监知道皇帝也是口硬心软的,便苦笑道:“皇上……”
皇帝瞪了眼:“还不去?”
“是、奴婢遵旨。”李公公乖乖出殿。
上书房。
瑞王昏昏沉沉的,有些窒息之感。
他感觉人仿佛还在玉龙河里面,身体随着波浪翻涌而随波逐流,却找不到浮出水面的空隙,更加无法呼吸。
身体一会儿像是在冰水里,一会儿又像是给夹在了火上烤,极为难受。
他隐约看到一点光明,可若即若离。
他想要伸手握到,她却突然间消失不见,留他在无限黑暗之中沉沦。
苦苦地挣扎中,瑞王紧皱了眉头。
在瑞王床榻旁边守着的太子妃李氏,给瑞王擦拭头上的汗,听他口中喃喃地呼唤,像是熟悉的名字。
李氏靠近了些,侧耳听了会儿,到最后却听到瑞王轻轻地唤了声“母妃”。
太子妃听得愣住,看了看瑞王微蹙的眉头,心头无声一叹。
直到傍晚时分,瑞王才总算醒了过来。
他整个人还是有些虚,眼前像是有流水淌过,想起身却又动弹不得。
正想试着挣动,只听耳畔有人道:“四哥,你别动,你想做什么告诉我就行了。”
瑞王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微微一笑:“成安啊。你怎么来到这儿了。”
才张口,就听到声音沙哑而轻,几乎不像是他自己说出来的。
“是啊,四哥哥,我听说你病了所以来看看你,你怎么就……病的这样呢。”成安的声音带着隐忍。
“不打紧,”此刻瑞王模模糊糊的,还以为人在内务司里:“不过这儿不是你能呆的,快回去吧。给皇上知道了,连你也要怪罪。”
成安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地抽噎。
瑞王咳嗽了几声:“哭什么?”
成安呜呜咽咽地说道:“四哥,向来你是个最聪明不过的人,怎么这次竟然如此犯傻呢?”
瑞王笑了笑:“又说什么犯傻。”
成安道:“你也不用瞒我,我都知道了,你落到这步田地,都是为了那个郝家的……她就算是个难得的天仙,也不值得你为她送了性命啊,何况也不是。”
瑞王的眼前逐渐地看的清楚了些,自然认出了这并不是在内务司,他的目光转动看向旁边的成安,见她双眼微红,神情哀怨地看着自己。
瑞王问道:“我怎么会在这儿?”
成安擦了擦泪,低声道:“是太子妃去内务司,知道你病了,便叫人把你挪了出来……幸亏是太子妃,不然的话你真的要断送在内务司了!”
瑞王道:“不会,我的命不至于就那样薄。”
成安忙捂住他的嘴:“四哥,求你别再说这些了。都病的这个样子了,还是嘴硬。”
瑞王歪了歪头,将她的手避开,道:“什么病,不过是饿了几天撑不住了而已。”
成安听了这句,悲从中来,泪珠又冒了出来:“你是得了风寒,之前好不容易才灌进了半碗药,你知不知道我为你多担心,你又知不知道情形有多凶险,起初太医觉着是伤寒呢!你吓死我了!”
瑞王的唇动了动,难得有几分温柔的道:“好了,别哭了。我这不是已经安然无恙了吗?”
“无恙?病应该将无恙了,但是……”成安含着泪,咬着唇道:“你只告诉我,回头若父皇传你问话,你将怎么答?”
瑞王低头想了想:“我只有一个答案,又何必总是问呢。”
“你还是不改?”成安着急地问。
瑞王淡淡道:“我就从来没想过要改。”
成安看了他半晌,转过头去,又哭了起来,更咽不止:“你偏又这么说,你若这样该怎么了局?”
瑞王道:“成安,别哭了。我都想好了。”
成安问道:“想好什么了?”
瑞王道:“先前父皇跟太子殿下都反对我娶平平,不想她当王妃,自然是觉着她不配,但对我来说,我只认她。如果说因为我是瑞王,所以她不能嫁给我,那么我宁愿不当这个瑞王,那么……应该没有人可以阻拦我了吧。”
成安双眼睁大,骇然道:“四哥哥!你、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瑞王道:“我自然知道。”
两人说话的同时,在成安的背后,另有一道影子木然站在那里。
太子赵徵虽然听了皇帝的话并没有立刻赶来,但此刻事情安排妥当,所以才得闲往这里跑一趟,毕竟他还是放心不下瑞王。
进门的时候太医说瑞王才醒来,赵徵心里一宽。
可万万没想到竟会听见这么一句!
太子惊悚而心寒,同时又有无名的怒火滚滚而来。
他迈步走出来,无法置信地瞪着瑞王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瑞王看着赵徵:“哥哥……”
“我不是你哥哥!”赵徵怒不可遏,想到他刚才那一番话,他是真的疯魔了,自己的父皇、兄弟姊妹都不要了!
这个人……
赵徵挥手一巴掌扇了过去:“混账东西!”
瑞王本就才醒,身体仍是虚弱不堪,给赵徵这一掌打的伏倒在榻上。
成安惊呼了声:“太子殿下!你做什么!”
“你还理他吗?”赵徵的手掌心都火辣辣的,他悲愤交加地,指着瑞王对成安道:“他刚才说的话你自然也是听见了,他为了一个女人,连自己是谁都不认了!”
眼中突然有泪冒了出来,赵徵却不想让瑞王看见,他转身要走,却又止步:“你知不知道你刚才的那些话若是给皇上听见,只怕他会杀了你!”
瑞王不答。
太子深深呼吸,最终冷冷地说道:“景藩,你、实在是让我太失望了!”
说完之后,赵徵转身拂袖而去!
太子赵徵急冲冲向外走,走到殿门口,却意外地看到如妃娘娘带了两个贴身的女官正从门外走了进来。
赵徵一愣之下,缓缓止步。
如妃见他脸色不虞,眼中隐隐地竟还有泪渍,便诧异地问道:“太子,发生何事了?莫不是瑞王的病……”
赵徵无法平静自己的心绪,听她提到瑞王,只觉着心寒彻骨,只勉强向着如妃行了个礼,便往旁边侧开一步先去了。
如妃回头目送赵徵背影离去,眼中透出疑惑之色。
缓步向里间而行,正成安也站在床边上默默地拭泪。
如妃的目光转动,看见瑞王靠坐着,微微扬首,合着双眸。
他的长发散着,因为病而清悒的容貌越发的出尘超逸。
如妃见状,一时竟无法挪步,连出声都忘了。
还是成安终于看到了她,忙过来行礼,低头问道:“娘娘如何来了?”
如妃微笑道:“听说瑞王病了,我特来探望,现在情形如何了?”
成安默默地看了瑞王一眼:“太医说并没有大碍了。”
此刻瑞王听见动静,便睁开了双眼,当看见如妃的时候,略微意外。
他想下地,奈何身体未愈。
成安忙上前扶住,如妃也紧走几步,抬手在他的臂上轻轻一按:“王爷千万不必!”
瑞王脑中昏沉,顺势道:“请娘娘勿怪。”
如妃的玉指在他的袖子上一摁又缓缓地松开:“你是病人,不可妄动,须听太医吩咐。”
瑞王抬手扶着额头:“多谢娘娘。”
如妃缓缓地吁了口气,又问了几句他的病情如何。
成安在旁边看出几分端倪,便解口喝水走开了。
如妃娘娘见成安去了,才在床边的鼓凳上坐下,凝视着瑞王道:“王爷是千金之躯,可务必要保重身体。”
瑞王虽然病中,可见她来的蹊跷,又说了这么长时间的话,便猜到她不是来探病的,只怕另有所图。
他忍着不适之感,尽量平静地说道:“多谢,只是这房中自有病气,娘娘不可在此久呆,等本王好了,再去相谢娘娘吧。”
如妃笑笑,却道:“王爷身上的病好医,可心里的病根该怎么去呢。”
瑞王扫了她一眼,缓缓垂了眸子:“娘娘想说什么?请直言。”
如妃点了点头,轻声道:“王爷这一场无妄之灾,起因无非是一个人。其实王爷想要她也不难。”
瑞王抬眸:“哦?”
他白衣散发,肤色如雪,双眸却似秋夜寒江,其凉如冰,看的人心头生寒。
如妃的目光垂落,望见他搁在被子边上的修长玉指:“我知道王爷是明白人,所以不同你虚与委蛇。郝无奇做王妃,皇上跟太子殿下都不会答应,他们心里都过不去。我有个主意,礼部尚书蔡大人府内一位三姑娘品貌皆。那时候王爷再迎娶郝无奇为侧妃,也自无人多言了,岂不是两全齐美吗?”
瑞王听她说到“礼部尚书府三姑娘”的时候,就意识到了她要说什么,听如妃说完后,瑞王道:“本王也有一句话想请教娘娘,不知娘娘能否如实回答。”
“什么话?”
“刚才那一番话,是娘娘你的私心所想,还是别的人的意思?”瑞王说的“别的人”,不是其他闲杂人等,而是皇帝。
他觉着如妃可能是来给皇帝当说客的。
如妃当然也清楚他的意思。
她沉默片刻道:“我伺候皇上这么多年,皇上的性子我是很清楚的。今日这番话,我是真心地为了王爷着想才说的。您可明白吗?”
瑞王明白。
如妃的意思是,她的这番话是揣摩皇上意思而来的,虽然不是皇帝亲口所说,但也算是皇帝的心意。
只要他照做,那自然是皆大欢喜。
但是……
瑞王道:“多谢娘娘的美意。不过……”他笑了笑,“本王身子虚,命且薄,齐人之美左拥右抱只怕无福消受,有一个就很够了。”
如妃一震。
“王爷……”她皱着眉,还想再劝。
瑞王却已经又闭了双眸,淡淡道:“娘娘还是请回吧。”
如妃看着他清清冷冷的模样,缓缓起身。
将走的时候却又道:“王爷大概还不知道,端王世子在复州被刺杀之事吧。”
瑞王的双眼果然又重新睁开,眼神透出几许锋锐:“你说什么?世子……死了吗?”
如妃点点头:“太子殿下已经将此事禀告了皇上,派了吏部的蔡流风紧急赶往复州去了。”
瑞王微微发白的唇动了动,此刻才神情微变。
当初太子要传端王世子进京,他就觉着不妥,也已经吩咐了人前去一路护送,没想到仍是出了事!
如妃道:“王爷当然也清楚这件事情非同等闲,背后之人只怕是冲着太子来的,在这个关键时候,殿下你跟太子因为一个郝无奇而离心,以太子一人之力,只怕未必应付的了……王爷真忍心看太子孤立无援,而幕后之人却乐得坐享其成吗?”
她虽是后宫之人,有些事情却看得极为通透。
瑞王看了她一会儿:“娘娘错了。”
“哦?”
“本王跟太子,从未离心。”瑞王垂眸,镇静笃定说道:“太子亦绝不会孤立无援。”
如妃静静地看了他半晌:“但愿如此。”
她微微地仰头吁了口气,忽地莞尔一笑:“不管王爷怎么想,我……是真心想要王爷好的。”
瑞王眉峰一扬,却未搭腔。
清流,阮家。
端王世子遇刺的事情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但本来该惊愕的那位,反应却是平常。
阮听雪对那来报信的家奴道:“这有什么可慌张的?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哪里不生出点意外来,何况这是皇室的事情,我又不做官,关我何事?”
家奴呆了呆,却也知道自己爷的脾气,只好行礼后讪讪地退下了。
蔡采石跟林森各自愕然,不明所以,便悄悄地出来找无奇。
正看到春日扶着无奇坐在栏杆旁边,柯其淳站在两人身侧……在他对面,却是个陌生的蓝衣魁伟男子。
蔡采石跟林森头一次见到君遥,不知此人是谁,正在窃窃私语,阮听雪在后面道:“那是关外来君兄,我的朋友。”
蔡采石听到一个“君”字,蓦地回头:“小舅舅,您说什么?君兄?哪个‘君’?”
“是啊,他姓君,单名一个‘遥’字,君子的‘君’,逍遥自在、遥不可及的‘遥’。”阮听雪回答。
“君?!难道、是?他!”蔡采石大皱眉头,喃喃:“这可不妙啊。”
阮听雪见他反应古怪,问道:“你说什么?”??w??,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