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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还是蔡流风第一次看无奇盛装打?扮。
先前虽看过她的女装,知道是多惊艳出色,但却想不到只换了一套衣裳跟发饰,他熟悉的这少女,突然间就也更多了另一种无法形容的好看。
毕竟原先无奇在家里只是家常的衣物,也并没仔细上妆,今日阮夫人亲自督促,好好地把她“修理”了一番。
只要站在那里不言不语,简直就是个美貌高贵教养绝佳、久藏于深宅的名门淑媛。
蔡流风有点恍神,他竟不知自己是更喜欢现在的无奇,还是之前淡妆的她,还是“更”之前假扮少年的她。
其实哪一个都叫他心生欢悦,哪一个都叫他无法割舍。
可是又多想什么呢,不管哪一面,不管什么衣着,首饰,装扮,都已然是他喜欢的那个女孩儿啊。
只不过因?为实在是过于貌美绝伦,让蔡流风又觉着不安。
以前无奇是男装的时候他还能自然而然跟她相处,那时候他曾想过有朝一日她换回女装的情形,但是现在真的到了这一天,他却又患得患失起来,这么好的平平,眼见不是他能藏得住的那个女孩儿了,蔡流风担心自己真的……到最后只是可望而不可即。
不过,也许不该这么想,毕竟今日阮夫人既然肯来,那事情便极有可能。
至少父亲那边还是跟自己站在一处的。
这刹那间,蔡流风几乎失神而忘了上前行礼,还是三江先打?了个招呼:“流风!”
蔡流风回过神来,脸上有些略窘,他什么时候曾如此失态过?忙先向着阮夫人行礼:“太太您来了。未能及时出迎,还请恕罪。”
阮夫人一笑点头道:“今日来的客人自然是多的,府内忙不过来也是有的,大公子很不必见外。”
“是。”蔡流风答应,隐忍着看?向无奇,平静如?常似的:“小奇也来了。”
无奇赶紧把已经有些熟练的屈膝礼向着蔡流风展示了一番,笑道:“给蔡大哥请安。”
蔡流风一怔之下,差点忍不住笑了,见惯她的揖礼,忽然做女孩儿的姿态,实在叫他觉着又可爱又是好笑。
阮夫人斜睨了无奇一眼,无奇会意地忙后退,又乖乖地对蔡流风道:“蔡大哥,这是秀秀表姐。”
等秀秀也行了礼,蔡流风才亲自陪着他们进了二门,里头白夫人派了丫鬟嬷嬷来将众人接了过去。
蔡流风站在原地,依旧呆呆地看着无奇窈窕翩然的背影。
她好像也感?觉到了,跟着阮夫人走了会儿,便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但目光相对,蔡流风竟有一瞬的窒息,仿佛做了一件见不得人的事给捉了现行。
无奇却并没觉着怎么样,向着他扮了个鬼脸,便跳了两步跟着太太去了。
一瞬间,蔡流风像是已经痴了,还是三江在旁边拍拍他的肩头:“流风?”
蔡流风急忙转头:“啊、郝大哥。”
三江刚才看?到无奇挤眉弄眼的扮丑,便感慨道:“你看?看?平平,真是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这么好的衣裳给她穿着真是糟蹋了。”
蔡流风一笑:“大哥你说哪里话,我觉着、这样的衣裳也只配小奇穿着才好看。”话音刚落,忽然若有所思?地问道:“这是、太太叫人给小奇做的?”
三江哪里在意这些,便随口说道:“这是自然,不然谁还有空给她弄这些去?”
蔡流风方才只顾惊愕于无奇的好看,如?今定神,隐隐地觉着那套衣裙似乎太过于精致,看?着做工料子之类应该都是极上乘难得的。
不过听三江这么说,蔡流风便一笑道:“好了,我先陪郝大哥到外厅去吧?”
两人一块往前面去,郝三江便问道:“小石头还没有消息?”
蔡流风道:“估摸着行程也该进京城地界了。”
三江说道:“许久不见那两个小子了,倒是挺叫人挂念的。平平昨儿也还问起他们来呢。不过……他们先前形影不离,以后只怕不能够了。”
蔡流风道:“是啊。不过,平平终究是女孩儿,以后在内宅好好地跟着太太,不必在外风风雨雨的却也叫人安心。”
郝三江才笑道:“说的也是。”
且说无奇跟着阮夫人一路到了蔡府后宅,此刻前来做客的公侯府女眷、各家诰命夫人已然济济一堂。
丫鬟进内报说漕运司郝司长夫人跟两位姑娘到了,原本热闹的厅内顿时鸦默雀静。
一双双眼睛均都不约而同地看向厅门口,其中,之前跟郝府来往相识以及比郝四方官阶低的众家女眷便站了起来,但大多数却仍是按兵不动,毕竟跟蔡家来往的这些非富即贵,都是煊赫门第,郝四方虽是一司之长,官衔也不算很低了,可在这些人面前却还是一个资历尚浅。
白夫人因是主人,象征性地起身往外迎了两步,便见阮夫人带了无奇跟秀秀缓步进门。
这时侯在座的众位,多半都是因无奇之前女扮男装的事情而心里惊疑,恨不得一睹她的真容的,此刻当然机会大好。
但眼睁睁地看着阮夫人在前,身后一左一右两名少女,右侧的那位倒也罢了,生得也算是中规中距,中上之姿,且气质不算上佳。
但是左边的那个身形略显娇袅的,却叫在场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震了震!
起初并没有很清楚地看清她的眉眼,只见很规矩地微低着头,但周身却像是有层隐隐地光华笼罩着,仿佛是从月宫内带了些许月光降落于人间。
朦朦胧胧间,那清灵动人的眉眼也带有几许烟水濛濛,非但相貌绝美无可挑剔,且气质更是清绝出尘,简直叫人一见而为之倾心。
刹那间众人心中惊啧于这少女的美貌,有之前跟郝府有往来见过无奇的才清楚,但那些没交际过的却实在不知道到底哪一个才是那个女扮男装的孩子,按理说能够抛头露面出去,自然不是那种美到令人一眼难忘的……
而且这少女不但生得美貌气质绝佳,更加看?起来甚是乖巧,叫人一看?就心生疼爱之意,自然不会是那种敢于去女扮男装荒唐行事的。
因?此此刻,竟有一多半没见过无奇的,认为秀秀才是真正的“郝无奇”。
其中白夫人跟蔡二姑娘前几天才见过无奇,但此刻相见,彼此心中却也各自惊愕。
二姑娘将?无奇飞快此从头到脚看?了一遍,无奇仍是梳了个平平一般的双环髻,并没有很名贵的首饰,只在鬓边簪着淡粉色的一簇绒花桃儿,金丝挽的珍珠点缀中间,淡色翡翠叶子,在乌发间平添了无限可爱娇丽。
蔡二姑娘的眼睛却望着那一袭考究的蝴蝶玉兰缂丝裙,心中竟暗暗地有些艳羡。
她出身名门,从小锦衣玉食,所用的都是极好之物,也见惯许多珍奇异宝,本不
是个爱慕虚荣的女孩子,可是现在,却忍不住极为羡慕。
可是羡慕归羡慕,却又有些恍惚不懂,到底是这套美轮美奂的衣裙成全了少女呢,还是这少女成全了这一套衣裙。
其实她大概知道答案,只是不太愿意去承认。
毕竟要本来就心高气傲的姑娘去承认自己不如?别的女孩儿,那实在比杀了她还难过。
但蔡二姑娘心里虽然生出无限的念头,面上却还是和颜悦色的,蔡娟早站了起身,等到阮夫人带了无奇跟秀秀给白夫人见礼过后,才含笑看?着无奇柔声唤道:“妹妹。”
“姐姐好。”无奇忙又行了个屈膝礼。
“妹妹总算来了,”蔡二姑娘握着无奇的手:“我才跟章姐姐她们说起你,她们都等着一见呢。”
直到此刻,在座的众家女眷才知道,原来这位看?着最不像的,竟才是真正的那敢闹天宫的头子。
一时满座竟隐隐地哗然。
等各位叙了礼,众家夫人重又落座,起初气氛还有些尴尬,毕竟原先来此之前,不少人对于无奇的举动是很看?不惯的,所以先入为主存了偏见。
谁知如今目睹了无奇的样貌气质,不知是不是因为被她的美貌所动,一个个心中竟逐渐生出些许好感?,竟不像是先前那样抵触,甚至有人觉着,如?此乖巧可人的小姑娘,怎么会干出那样惊天动地的事儿,只怕……是误传吗?
过了片刻,陆陆续续也有来跟阮夫人攀谈的内眷。
此后又到了几家夫人,眼见将?要到入席的时候了,却又来了一位意料之外的客人。
这竟是当初无奇在秋浦查办的荫廷侯的遗孀黄夫人。
因?为荫廷侯犯的乃是谋逆,黄夫人是蒙皇恩特赦,所以此刻已经不能以侯府遗孀自居了,但她黄家毕竟还有些势力,且她手中也自有产业,故而也不曾落魄。
她是两天前进京的,如?今寄居在一位亲戚家中。
因?当?初她跟白夫人也算是认得的,先前特意过来拜会过,白夫人虽因为荫廷侯出事之故有些瞧不上,不过人家既然巴巴地来了自然要给几分面子,所以也口头上也说了今日寿宴之事,请她前来。
见黄夫人进内,白夫人只很慢地站起身,并没有往外迎。
黄夫人带了女儿上前行礼道贺,白夫人带着两三分笑意,道:“你才进京,难为如?此盛情,且请落座待会儿开席。”
说了这句,忽然看向阮夫人道:“对了,我记得,你跟郝家夫人也是认识的吧?”
“啊、是。”黄夫人回身,果然看见了阮夫人在座,当?下便走前几步,含笑欠身道:“想不到一别经年,居然在这里跟姐姐又见面了。”
阮夫人也起身还礼,无奇跟秀秀见状只得跟着站起。
黄夫人的目光转动看向无奇,笑道:“这孩子,却真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阮夫人眼神微变,只淡淡道:“您说笑了。”
这时侯蔡府的嬷嬷上前回禀来客之事,白夫人点点头,笑道:“好了,旧话慢慢地再叙,看?时辰也快到了,大家先入席吧。”
于是起身往设宴厅而去,还未出厅门,就听到外头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外厅也开了席。
蔡府的列席很是讲究,公侯内眷以及三品以上的诰命夫人等在内厅,外间中厅内却是三品及以下的各家夫人,西厅却是各家的小姐们,但也是按照品级而排列坐席的。
阮夫人这一桌有几个跟郝家有过来往的,大家都是聪明人,面上相处自然融洽不提。
只不过夫人心里不免惦记无奇,毕竟这是无奇第一次以女孩儿的身份出来交际,虽然事先曾教导过她各种礼仪,可到底怕她当众闹出笑话来。
但阮夫人却是多虑了,无奇那桌上,左边便是秀秀,同桌的都是四品官的女眷,有两个之前跟无奇认识的,已经开始忍不住悄悄地同她说话,问长问短。
虽然大家有意避讳着不提之前的事情,不过一旦说起来不免会有口滑的时候,无奇只当听不见,只管吃吃喝喝,又跟秀秀品评哪一道菜好,叫她尝尝。
虽然她自己也是第一次以姑娘的身份出席这等场合,但无奇却又知道,这对秀秀而言更是生疏的,她心里想着自己该照应秀秀,所以一点也不怯场。
渐渐地秀秀也抛去了先前的畏缩胆怯之意,不管别人如?何,无奇跟秀秀却甚是自在。
但是不管是他们这一桌还是别的桌上,时不时地便有惊奇或者诧异的眼神投向无奇,有的细看?她的容貌,有的品评她的打?扮,形形色色。
一时三刻吃了中饭,便又去看?戏,此刻各家的姑娘们略有熟络,便同相识的人三三两两前往。
秀秀因?之前才进府的时候面对那么多贵宦夫人,很是紧张,刚才又放开吃了些东西,此刻竟有些肚子疼。
无奇便叫了个小丫鬟过来领路,一块儿陪她先往后而去。
一路秀秀低低说道:“真是羞死人了,偏偏这个时候闹起来。”
无奇不以为然:“这有什么,人有三急嘛,你只管去。”
秀秀又叮嘱:“你务必等着我,他们这院子好大,我怕我迷路找不到你跟太太了。”
无奇笑道:“这也怕?随便叫个人带你去戏园子便是了。放心,我自然等在这里。”
秀秀跟着小丫鬟进了屋子,无奇坐在栏杆上看?院子里的景致,过了片刻,忽然看到院门口人影一晃,竟有些眼熟。
“那是……?”无奇诧异,忙翻身下了栏杆向外走去。
走到院门口,转头向旁边看去,那道身影却已经不见了。
无奇皱着眉,正在疑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却见迎面三三两两地有几个女孩儿说说笑笑地走了来。
原来这几个女孩子正要去更衣补妆,路过此处。
无奇见来的人多,正要先回去等秀秀,其中一人却道:“郝家妹妹且慢。”
无奇闻声止步,那女孩儿笑道:“郝家妹妹,我们听说你先前所做的事情,倒有一大半是不相信的,你之前真的、假扮男人,还在吏部当过官儿的吗?你亲自跟我们说一声,也解了我们心里疑惑。”
几个女孩子有好奇看?着她的,也有抿着嘴偷笑的。
无奇飒然笑道:“没错儿,我确实女扮男装还当?过官,非但当?过官,还破了好几宗奇案呢。这自然是千真万确的,各位姐姐大概也有所耳闻吧。”
为首的女孩怔了怔,眼睛眨了几眨,女扮男装这对他们而言自然是有些惊世骇俗不容许的,本以为问起无奇的话,她自然也是有些羞愧难当,没想到竟是这样洒脱自在毫不讳言的样子。
一时众人都愣住了。
可就在此
刻,忽然听到有个声音冷笑道:“还是不要大言不惭了,到底是破了几宗奇案呢,还是好好地把人弄得家破离散的,还未可知。”
大家回头,却见走来竟是黄夫人之女庞华。
无奇见是荫廷侯之女,知道她自然没好话,却并不恼,只回头看秀秀出来了没有。
她可不想在这里舌战群儒,何况这庞华本来是侯爷之女,如?今成了寄人篱下者,这女孩心里自然有气,无奇并不想跟她计较。
谁知她是大度不理会,庞华却只当她是胆怯心虚,便又道:“若是好人家的女孩儿,自然该安安分分地在闺阁里学些纺线针织之类的,那才是正经。外头的事儿自然是男人们去做,你不守妇道,却还大言不惭,实在是太过不知羞耻。”
其他几个女子闻言,面面厮觑,这些人里倒有一半从小读着《女德》长大的,甚至有的还对于这本典籍倒背如?流,所以庞华的话虽辛辣,对他们而言却的确有理。
无奇听庞华说的难听了,倒是不能置之不理。
当?下看?向庞姑娘,淡淡道:“路不平有人踩,难道还要论踩的人是男子还是女子?何况,谁规定女子就该只去纺织针线?姑娘的眼界未免太浅了!而且,若是规规矩矩的好人,自然不至于落到我的手里,但若是作奸犯科的歹恶之徒,那自然是律法无情!纵然是家破人亡,难道不是他自己造孽在先吗?”
庞华的脸气的通红:“你、你竟然敢这般……”
无奇心想:“我本来觉着你可怜所以不想为难,只是你自己凑上来挑衅,那就由不得我不还手了。”
庞华无言以对,旁边礼部杜侍郎府的小姐心头一转,笑吟吟地看着无奇道:“郝家妹妹果然是好气势,我们都不能及……只是你这般能为,如?今只能如我们一般,倒是屈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