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内这场波澜,早在他意料之中,只怕太子妃也遭受了无妄之灾。
可若说太子妃一点过错也没有,倒也不对,毕竟她曾经有意纵容过自己的族人。
皇帝本就是狠绝冷绝的性子,只是因为年纪大了,很少亲自决断,同时也是有意历练太子,故而稍微敛了锋芒。
其实自打赵徵殁了后,若不是看在赵斐的面上,恐怕皇帝早就让李氏搬出宫中了。
如今李家陪着程家的人上蹿下跳,简直像是自投网罗,皇帝哪里还有半分客套。
至于为什么此刻只是李氏一人而没有赵斐,则是因为皇帝事先让人把皇太孙带到别处,免得母子分离又哭哭啼啼闹出若干不痛快。
离开了住了这么久的皇宫,赵斐也并未陪同,李氏心中甚是凄惶。
正在茫然无措的时候,突然看到了瑞王。
刹那间,她盯着面前的赵景藩,眼中慢慢地透出惊怒。
“你……是你!你还敢回来……”李氏撇开宫女,紧走几步,冲到瑞王身前,不由分说一掌挥出!
瑞王身后便是费公公以及侍卫等,本来一万个李氏也无法近身的,但是众人偏又知道瑞王跟太子一家的关系,竟不敢轻举妄动。
瑞王挨了一耳光,却并没有因此动怒或者其他。
他只是微微歪了歪头。
此刻费公公已经忙上前:“哎哟娘娘,您这是做什么……天大的事儿也只管好好说嘛!怎么能动手呢?”
费公公虽不聪明,但很看不上李氏素来的做派,以前太子在的时候还好,太子没了后,她竟变了个人一样,论起糊涂来简直跟自己不相上下。
但费公公是自个儿清楚自己不甚聪明,至于太子妃则是糊涂而不自知。
李氏怒道:“我便是动手了如何,有本事连我也发配边疆,连我的头也砍了去!”
费公公道:“娘娘您这话……”
赵景藩轻轻抬手,示意费公公退下。
然后他一抖衣袖,向着李氏行礼道:“长嫂如母,哥哥虽不在了,我该越发孝顺才对,只是忠孝难以两全,还请嫂子息怒。”
“你说什么?忠孝不能两全?”李氏盯着他,讥诮道:“你是为了什么忠,怕不是为了你自己!如今斐儿身边的人都死的死贬的贬了,只剩下你……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瑞王眉头微蹙:“嫂子的确不知我在想什么。”
“你不过是在想你哥哥丢下的那个位子!”李氏有点声嘶力竭。
费公公气不过,恨不得上前堵住她的嘴。
瑞王却依旧面如霜雪,他淡淡道:“景藩若对那个位子有半分觊觎之心,叫我五雷轰顶,身如齑粉。”
李氏猛然一愣!
这种毒誓、他竟然……
瑞王平静地注视着她:“景藩若真有歹心,何必等到这会,当初哥哥在的时候,我亦能行事。”
李氏狂怒狂悲之中,有些丧失理智,但她毕竟是知道瑞王性情的。
半晌,她抬手捂住了脸,呜咽着低语:“我、我到底该怎么办……”
谁也没想到,皇帝这一次竟如此不容情面,不仅是冲在头前的程侍郎等皇后母族的一干人,另外连李氏的家族也没能逃脱。
一场雷霆之怒过后,李家气焰全无,家族之中几乎一半的人给流放边关,剩下清白有限的几个人也不许再留在京内……只怕从此再也不成气候。
听说这消息后,李氏哪里受得了,她前去谒见皇后,岂料皇后如今也是自身难保,连程家的人还救不回来呢,岂会理她。
李氏一去不能得到助力不说,反而给憋着一肚子惊恼愤懑的皇后跟捉到出气筒似的,将她狠狠数落了一番,只说此事乃是瑞王引起,亏得当初太子在的时候还跟瑞王好的什么似的……言外之意竟是李氏没有从那时候规劝太子打压瑞王等等,才导致今日之祸。
李氏家族败落,自己也将流离失所,恐怕还将跟赵斐分开,她人还没疯已经算了不得。
如今见瑞王起了誓,对上他淡然明澈一如当初的双眼,李氏再也忍不住,悲从中来,竟放声大哭。
瑞王自从决定把这疮疤揭开之时,就早料到了今日的情形,他并不为自己给太子妃责骂而难过,只是觉着事情果然到了这地步,仿佛再没有转圜的机会,他最珍视的曾经就是太子这一家子,如今看来,隔阂已经是势不可免的了。
正在这时,却见一道小小身影从宫门之内急匆匆地往外跑来,他边跑边叫道:“母妃!”
李氏听见这个声音,蓦地回头,见是赵斐追了出来,一时转泣为喜,忙转身迎了上去:“斐儿!”
雪地毕竟有些滑,好几次赵斐差点摔倒,看的瑞王颇为惊心,总算母子两人相抱一处,他才缓缓吁了口气。
想了想,瑞王迈步走前几步,正听赵斐抱着李氏,看到妇人满脸的泪痕,便也哭道:“母妃别伤心,我会求皇爷爷许我想出宫跟母妃一起住。”
谁知李氏虽一时失智,听到这句却幡然醒悟:“不,不要去求皇上,皇上留你在宫内,你就在宫内跟着皇上就是了。”
“我不,我要跟着母妃。”赵斐叫嚷了这句,却又看向旁边的瑞王。
一大一小两个人彼此相看,赵景藩望着脸孔尚且稚嫩的赵斐,他知道,这些日子只怕有人在赵斐耳畔吹了不少风,也许这孩子已经从心里恨上了自己,就如同太子妃刚才所说的,赵斐恐怕也会觉着他赵景藩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私心。
“四叔。”终于,是赵斐喃喃叫了声。
瑞王微微一笑:“斐儿。”
赵斐看看他又看看李氏,终于起身,他想了想,伸出自己的小手握住瑞王的,竟引着他往旁边走开了数步。
赵景藩正不知这孩子想做什么,只听赵斐问道:“四叔……你真的想当太子吗?”
瑞王不觉着惊讶,只是意料之中般笑了笑:“连斐儿也这么认为吗?”
赵斐仰头望着他,摇头道:“斐儿只是想知道四叔要的是什么,如果四叔真的想当太子,那也很好。”
“嗯?”瑞王诧异。
赵斐眨了眨眼,回头看了一眼李氏,声音放低了些,道:“我知道说这些话母妃一定会失望,但是……但是我真的不想当什么太子,尤其是四叔不在京内的前些日子,李家舅舅,还有那个程侍郎,他们每天都在我耳畔说一定要当太子,当皇上,一定要对他们好,连母妃也是,要我封舅舅大官做,我很烦,真的很烦,可我又不敢跟母妃说。怕让她失望。”
瑞王万没想到自己会听到这么一番话,不禁变了脸色:“斐儿……”
“母妃又说,要是我不当太子,给别人当了去,将来我们一定活不了的,”赵斐自顾自喃喃地,却又看向瑞王道:“四叔,你当太子吧,你要是真的当了太子,你一定会对我跟母妃好的。”
“胡说……”瑞王忙打住他的话头,又皱眉叮嘱:“不许说这话,更加不能在皇上跟前说这些。知道吗?”
赵斐的眼珠乌溜溜的,眼圈有些泛红:“可是、可是我已经跟皇爷爷说过了。”
“什么?”瑞王失声,心突突跳起来:“你真的说了?皇上……怎么回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