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拂却已经不再看他了,转头走进篱笆小院。
他听见那玄衣男子声音悠然的说:“还不过来?再不过来明天你进厨房。”
少女脚步飞快:“就来就来!”她小步奔跑起来,裙摆开出一朵红色的花。
她始终没有再回头看他一眼,也没有问她伤势如何?问他现在住在哪里?问他在这里生活的怎么样。
就像她说的一样,她已经不在意了。
夏知秋突然想起从前。
其实也不算太前,也就六七年前罢了。
那时候他们还没有决裂,自己下山出任务失误,被墨华罚跪在思过崖。
墨华雷霆震怒,谁都不敢过来,只有自己的师姐,偷偷摸摸的跑上了思过崖,给她带来了谷师叔的伤药。
她说,他一回来她就注意到他气色不好,肯定在外面受伤了还嘴硬没说,还斥责他为了面子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那时的夏知秋恼羞成怒,一时间分不清自己是为她关心他欢喜还是为自己在她面前示弱了羞恼,和她说话的语气都硬邦邦的。
她毫不在意,将伤药塞给他之后又偷偷摸摸的下了山。
那个时候的她,哪怕他不开口她都能注意到他有伤,哪怕他冷着脸她都会凑过来关心他。
她最懂他的骄傲敏感,也最懂他的口是心非。
而现在,这一切都没了。
让他弄丢了。
他垂下头看着自己手中的骨笛,狠狠闭了闭眼睛。
这支骨笛,是一切决裂开始的地方。
或者说,他心中的那道执念,才是一切决裂开始的地方。
他沉沉的叹了口气,突然抬起手,想将那骨笛狠狠地掷出去。
可是最终,那高举的手却又颓然放下。
他转过身,一步一步远离这个小院子,步履蹒跚。
……
茅草房中,秦拂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吃的格外香甜。
天无疾忍不住轻笑一声。
秦拂抬眼看他。
天无疾毫不遮掩的问道:“需要我明天帮你打听打听夏知秋这些天在这里都做了些什么吗?”
秦拂毫不在意的说:“不用,我不关心他做了些什么,你有这些功夫,不如多教教我古语。”
天无疾煞有介事的冲她行了个礼:“恭敬不如从命。”
秦拂忍不住一笑。
做了什么?她不用打听也能想的出来。
一个人被关在这里,不通古语,当然是深居简出,疗伤为重。
如果他不深居简出的话,他们到这里的第一天,彼此就都会察觉。
而直到第二天,他才摸到了这里。
夏知秋啊……
秦拂摇了摇头,不再多想什么。
就像她说的,她现在过得很开心,所以不需要有谁向他赎罪,也不需要修复以前的关系。
但是夏知秋却不是这么想的。
第二天一早,秦拂出门,一个箩筐正放在篱笆院门口,里面满满当当的都是肉食和各类日用品。
秦拂不用想都知道这是谁送来的。
她随意翻了两下,面色平静。
正好昨天那小屁孩又跑过来了。
那小孩子有意思的很,分明是来找她的,走过她的门口时,脚步又慢了下来,大摇大摆的佯装路过。
秦拂嗤笑一声,叫他的名字:“姬涧鸣!”
小孩飞快转身,噔噔噔的跑了过来,跑的比兔子还快,跑到她跟前时,又一副“既然你叫我我就勉为其难过来”的模样。
秦拂也不拆穿他,直接将那个箩筐丢给了他,用昨天刚学来的古语发音说:“给你了。”
姬涧鸣先是为她突然会“说话”了惊讶,然后又为她说的内容惊讶。
他瞪圆了眼,看着那个箩筐,说:“给我?”
秦拂听懂了,点了点头。
小孩立刻去扒里面的东西。
秦拂满意为他看到里面一堆好东西会兴高采烈的把箩筐抱回家,却没想到当他真看清楚箩筐里的东西,却一脸的犹豫。
他犹豫来犹豫去,最终把箩筐往她的方向一推,脸上都是肉痛的表情,动作却摆明了不要。
秦拂好奇的用古语问:“为什么?”
五六岁的小孩叽里呱啦的说了一大堆说,秦拂就发现自己又听不懂了。
她费劲听,小孩费劲说,通过两方的不懈努力,秦拂大概懂了他的意思。
不是自己的东西不能要,因为天上不会掉馅饼,就算掉馅饼,那馅饼也是有主人的。
秦拂听完,定定的看了他半晌。
然后她突然按住他的头揉了两下,在小孩不满的目光中,用他听不懂的话轻声说:“我现在还真想收你为徒了。”
小孩子大多是以自我为中心的,别说姬涧鸣才五六岁,秦郅上山的时候十二岁了还改不了这个毛病,万事都得以他为先。
可是五六岁的姬涧鸣已经知道各位取舍了。
天赋、心性一样都不缺,这样的孩子去哪里找?
秦拂觉得,哪怕她以后出了秘境,可能终其一生也找不到第二个像姬涧鸣这样的弟子了。
秦拂闭了闭眼睛,深深地叹了口气。
小孩不懂她在说什么,也不懂她在叹息什么,他被揉的不耐烦,趁着她闭眼,偷偷的想去踢她的腿。
然后被闭着眼睛的秦拂用剑鞘抵住了肩膀。
他抬起头,就看见“女魔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分外可怕。
女魔头用他能听得懂的话对他说:“今天继续练。”
他想起昨天被她打的那几下,立刻就想跑。
秦拂一下子按住了他的肩膀。
姬涧鸣满脸的绝望。
篱笆小院外,清溪之旁,一大一小,一个教,一个练。
装满了他人愧疚的箩筐歪在一旁,无人问津。
天无疾站在桃花树下,含笑看着外面一大一小的两个人。
而在他的感知之中,这个平静祥和的秘境,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着变化。
那是被这个秘境的缔造者强行锁在这方空间的时间法则。
时时崩裂,又在时时修复,维持着这个秘境的平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