誓约成型的那一刻,姬涧鸣还懵懵懂懂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秦拂却几近震撼。
佛子为这个几乎还什么都不懂的小娃娃以心结誓。
若是违背誓约,佛子修为终身难进。
明明是一个懵懂无知的小娃娃,明明桃源秘境之事根本不是他的过错,可他却愿意为了别人的过错去赎罪,去以心结誓。
秦拂缓缓吐出了一口气。
她终于明白,佛子为什么能是佛子,又为什么能受到万千信徒的爱戴。
这是个圣人般的人物。
秦拂不曾见过所谓的真佛是什么模样,但倘若人间有真佛的话,那大概也就是佛子的模样。
秦拂自认自己做不到这样。
姬涧鸣虽然什么都不懂,但似乎也同样被震撼到了,他楞楞的看了佛子半晌,突然抬手擦了擦泪,将佛珠重新放回了佛子手中。
他大声道:“我日后一定会好好修炼!救我爹爹娘亲出来!”
这是姬涧鸣自出回到人间之后第一次这么笃定的说出这句话。
佛子柔声道:“好孩子。”
他起身,又看向天无疾,缓缓道:“秦施主带来佛珠,于禅宗也是恩人,贫僧立誓……”
“不必!”秦拂连忙打断他。
佛子微微不解的看向他,神情有些许茫然。
这样的神情削弱了他身上过于圣洁的部分,让他难得的有了些人味。
秦拂轻笑一声,缓和下声音,说:“秦拂只做自己该做的,不需要佛子立誓。”
佛子:“可秦施主于禅宗有恩。”
秦拂低头看了一眼姬涧鸣,说:“秘境一行,我得了我徒姬涧鸣。我说句玩笑话,若没有禅宗丢失佛珠,我便遇不见我这徒儿,如此说来,禅宗于我也算有恩。”
说完,她突然又道:“我知道佛子想说什么,我既悄无声息来到菩提城,突破元婴天衍宗也没有动静,佛子想必也是看出了我现在处境尴尬,想庇护于我。”
“可是。”她挑了挑眉,神情颇有些狂妄:“若是我有朝一日沦落到需要靠别人庇护才能活下去的话,那我还不如早一日死去,早入轮回,赶着投个好胎,下辈子兴许还能精彩一些。”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整个人明亮的似乎要发光。
佛子看了她半晌,突然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道:“是贫僧着相了,秦施主既有如此觉悟,是贫僧小瞧了秦施主,也看轻了秦施主。”
秦拂毫不在意的笑了笑。
她想活吗?她当然想活,自看过那个话本之后,她用尽全力避开话本中的事情,没有人比她更想活。
但她想堂堂正正的活。
她接受飞仙门的邀请,接受三羊城做她背后的实力,是因为那是她自己得来的,二者平等交换,她问心无愧。
能让她活下去的筹码,她都想要。
可这并不代表她能接受有朝一日她需要受人庇护才能活下去。
若是真有一天,她需要求助禅宗,靠佛子庇护才能活下去,那只能证明她已然走到了话本中那个结局,修为尽失、任人宰割。
那她倒不如死了痛快。
说也说清楚了,秦拂向佛子道别,抱起依依不舍的姬涧鸣就准备离开。
天无疾从容跟在她身后。
她本来也不准备久呆,既然佛珠已经顺利送到了,还是早日回飞仙门的好。
然而此时,佛子却突然开口,道:“秦施主,不日便是佛浴节,既然已经来了,何不过了佛浴节再走?”
秦拂还没说什么,姬涧鸣那臭小子眼前一亮,立刻拽住了秦拂的衣袖,可怜巴巴的看着她。
秦拂知道他不是想凑佛浴节的热闹,他想的是能晚些再离开自己的父母。
秦拂大可以直接拒绝他,她是他师尊,她自然有这么做的权力。
可是看着姬涧鸣渴望的眼神,她突然就心软了。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也不理那一个劲拽她袖子的臭小子,却转头对天无疾说:“阿青,我还没见过浴佛节,我们留下来看看吧。”
天无疾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豁然睁大眼睛的姬涧鸣,在他紧张的视线里沉吟半晌,这才开口道:“那……好吧。”
姬涧鸣欢呼一声,伸手一把搂住了秦拂的脖子。
秦拂被他抱的被迫低下了头,此时此刻,耳边只有谷师叔不知道何时说过的一句话。
——徒弟啊,你越惯他,他就越蹬鼻子上脸。
谷师叔诚不欺我。
……
入夜,秦拂已然在山脚下佛子亲自安排的院子里住下,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了却了一桩心事,今晚她入定的格外快。
而就在她入定的那一刻,天无疾的房间之中,原本闭目小憩的人突然睁开了眼睛。
他坐起身,朝窗外看了看,突然起身,推开门走了出去。
小院之中,白衣僧人不知何时已然出现在了院子之中。
隔音结界不知何时布下,白衣僧人看着月色之下信步走来的天无疾,双手合十朝他行了一礼:“前辈。”
天无疾微微偏头看了看他,似笑非笑道:“你认得我?可我却不曾见过你啊。”
白衣僧人声音恭敬:“前辈不曾见过我,只不过我对前辈有一面之缘罢了,那日寒江剑尊于群魔之中救我,救完之后又被前辈匆匆带走,前辈那时看起来颇为着急,应当没注意到贫僧。”
天无疾似是想起了什么,眉宇间那似笑非笑的神情突然淡了下来。
佛子低声道:“我未曾有幸向寒江剑尊道谢,我还以为这辈子没有这个机会了,今日得见前辈,想来也是佛祖眷顾于我。”
天无疾淡淡道:“寒江已经死了,你就算见了我也没有机会向他道谢了。”
佛子闭了闭眼睛:“晚辈知道,可前辈和寒江剑尊知己之交,向前辈道谢,也能了结我一桩心愿。”
他抬头看向天无疾,张口,似乎是想叫出他的名字。
然而就在此时,天无疾微微抬手,五指之间魔气缠绕,转瞬之间,白衣佛子意识全无。
天无疾上前接住了他,轻笑道:“道谢我接住了,你那恩人也听见了,但叫我的名字就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