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不识好歹,那他也没必要看在拂儿的面子上留下他的性命。
可青年非但丝毫不惧,甚至有心思先捏了一个防护的结界,罩住了他们两人。
下一刻,黑袍剑尊手执银剑,周身无风自动,他眉目冷凝,剑势劈天裂地般袭来,分明是一击之下致人死地的架势。
这样的剑,这样的剑势,似乎神佛也难以招架。
然而面对这样的剑势,青年却只是淡淡的抬起了手。
下一刻,青年周身魔气涌动,转瞬之间包裹住了整片结界内的空间。
墨华立刻要破开魔气,然而却发现自己连动手的余地都没有。
生平第一次,墨华体会到了无能为力是什么滋味。
好像他又回到了自己年少无力的时候,他在师尊手下一招又一招的练着剑法,却一次又一次被他打败,似乎此生此世都翻越不了这座高山。
那一刻,墨华突然意识到,这青年最开始捏下了防护的结界其实不是因为他墨华,而是因为青年自己。
这个念头转瞬即逝,包裹住他的魔气也瞬间消散,但墨华却没觉得自己反守为攻的时刻到了。
因为随着魔气一起消失的是他手中的剑。
遮挡视线的魔气消失,墨华立刻抬头看向面前的人。
青年手中拿着他的剑,漫不经心的打量着。
他看了片刻。语气同样是漫不经心:“太寒剑,据说是冰魄石整块打造,倒适合你这个变异冰灵根,不过可惜,这剑已经被魔气污浊了,墨华,你用剑的时候就没发现吗,你这剑现在除了锋利,已经一丝一毫的灵气都没了。”
墨华突然浑身一震。
然而下一刻,他却看见那青年突然双手抓住太寒剑,淡淡的往下一折!
转瞬之间,以锋利坚硬著称的太寒剑一折两半,从那青年手中落到了地上。
“咣当”两声,重重的砸在了他心上,似乎也砸出了他一丝清明。
那把跟随了他几百年的剑、那把他以此为尊号的剑,就落在了他脚下,剑身灵气全消。
那一刻,墨华眼前一黑,突然吐出了一口血,正吐在那剑身之上。
本命剑断,他转眼间就跌了一个小境界。
他手指动了动,突然半跪在了地上,捡起了那两节断剑。
青年的声音就响在他头顶。
他说:“你的剑和你不一样,你选择沉沦地狱堕入魔道,可你的剑不愿意,可笑的是本命剑已经灵力全无,你身为剑主却还感受不到,任由你的剑被魔气侵蚀。如今我替你折剑,也替这把剑完成心愿,算是送你们一个结局。”
青年话音落下,墨华不知道是被自己的剑刺激还是被他那一番话刺激,又吐出了一口血来。
他狠狠闭了闭眼睛,伸手抓起两节断剑,勉力从地上站起来,冷冷的看着青年。
他问道:“你说,你替太寒剑完成心愿?”
青年轻笑道:“你没察觉吗?你想要入魔的时候,你的剑就存了死志。”
墨华的双手猛然握紧!
片刻之后,他又哑声问:“你是魔?”
青年漫不经心道:“不是。”
可他用的分明是魔气。
但是事到如今,他也没有骗他的必要。
他又厉声问道:“你伪装成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跟在拂儿身边,意欲何为!”
这句话仿佛戳到了青年的笑点,他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然后他问道:“你又有什么资格问这句话呢?”那声音极轻,却如同一把剑,狠狠地扎入了他心里。
玄衣青年问完双手背在身后,淡淡道:“本座给你两个选择,一,现在就回到天衍宗自囚,如果阿拂不愿意见你,你永生永世不得见阿拂。二,本座现在就出手,给你个痛快,免得你天天受内心的煎熬,也免得你阴魂不散惹阿拂厌烦。”
他从前留他,是因为阿拂的心魔还要在这人身上化解,而破除心魔最好的办法,就是杀了让她产生心魔的人。
所以他最开始是准备把这个人留给阿拂亲手杀的。
而自从阿拂结婴之后他就知道了,阿拂的心魔已经被自己化解。
所以,这个人留着已经没什么用了。
他话音落下,墨华却冷笑道:“哦?那阁下不妨就试试!”
天无疾直接伸出手,一掌拍到了他胸前。
魔气侵入体内,经脉转瞬之间被撕扯拉拽。
墨华闷哼一声,七窍同时流出血来。
天无疾却在此时收回了魔气,淡淡的说:“墨华,你以为我是在放狠话吗?”
还愿意给他两个选择,不过是看在天衍宗的份上,否则他哪怕现在把天道设给阿拂的绊脚石杀了,天道现在也奈何不了他。
天无疾话音落下,墨华一声声咳了出来,仿佛没完没了一般,转瞬间脚下便积了一大摊血。
良久,他闭了闭眼睛,终于止住了咳嗽。
他声音嘶哑道:“我……回天衍宗。”
天无疾看了他一眼,笑道:“你最好在说实话,否则我替你选择第二个。”
说完,他也不在意墨华伤成这样准备怎么回去,转身离开。
墨华却突然叫住了他,哑声问道:“那么,在下斗胆一问,为何你跟在拂儿身边就光明正大,而我跟在拂儿身边就天理难容!”
天无疾好笑一般看了他一眼,反问道:“那你又是为何心魔丛生?你的心魔不是已经给你答案了吗?你觉得理所应当的话,心魔从何而来。”
归根结底,他对阿拂从师徒之情到爱慕之心,却连他自己都觉得天理难容。
自己既然都这么觉得了,又为何去问别人?
修真界不是没有师徒终成道侣的事情,可他们之间都是互相爱慕,坦坦荡荡,从未有谁强迫谁一说。
而墨华和阿拂之间,从一开始,墨华就知道,他所谓的爱慕,于一心拿他当父亲的阿拂来说,只是“不·伦”。
否则,心魔为何而来?
墨华沉默半晌,又缓缓问道:“所以,我现在连做她师尊都不能了吗?”
天无疾淡淡的反问道:“你配吗?”
现在的他,还配被阿拂称呼为师尊吗?
哪怕不是现在,曾经的墨华,于秦拂而言也不是一个合格的师尊。
墨华这次没有再说话了。
天无疾脚步不急不缓的离开。
等他走到终于看不见身影,墨华这才终于踉跄着起身,手中还握着两节断剑。
他觉得自己十分可笑。
败的如此狼狈,却还记得在他自以为的情敌面前顾全自己那点儿颜面。
他踉踉跄跄的离开禅宗,兜帽落下,露出了满头银发。
禅宗只留下了一摊血,洒扫弟子们不知从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