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水深的位置,也有不少人头窜动,分明是逃难的人,想要趁乱,游过去,就算此刻的河水里,混着不知多少鲜血烂肉,也没关系……
而最令人惊骇的是。
渡河的人中,有大量披甲的士卒。
他们和穿着粗布麻衣的百姓拥堵,争抢着渡河的桥梁还有河道。
他们手中拿着刀,有百姓和他们抢道之时,他们竟一刀砍下百姓头颅……甚至抢走那些粗布麻衣的百姓手里的行囊……
而金兵……
金兵竟然只是骑着马,在河道两侧围堵。
遇到有人跨过了河岸,便拉弓射箭……那些金人,此刻,竟然像是在赶羊,他们想要把逃难的人群,驱赶离开河岸,可被驱赶的“羊群”……在互相厮杀。
林珏旁边的兵卒里,有年轻一点的士卒,满眼的不可置信。
“怎……怎么会这样?邺城军卒……干什么?”
“他们手里的弓刀,为何屠向百姓啊!”
残兵队列前。
老冯别过头,喟然一叹,不忍再看。
林珏的眼神则逐渐冰冷。
“之前听说,大宋的军队,除边军,西军外,大多数驻扎城邦的厢军,作用并不是用来抵御外敌,而是用来吸纳地痞流氓、青皮无赖,消化内部的不安定分子。”
“此事,大宋建国一百八十七年来,一直如此……甚至是由宋太祖,赵匡胤亲自定下……他说——凶年有叛民无叛兵,乐岁有叛兵无叛民。”
“大灾之年,只有造反的百姓,没有造反的兵——所以,把会造反的百姓提前吸纳到军队里不就完了?”
“太平年岁只有造反的兵,没有造反的百姓——用优厚的俸禄来困住这些兵不就完了?”
“宋太祖觉得,“养兵可以利百代”——他觉得依靠这两招,宋能延续一百代……而此事,这么多年,竟然真的未遭质疑,就连神宗时代的王安石,都说……每募一兵,山野则少一贼。”
“但是当真如此嘛?宋廷的兵,全是“游手无籍之徒”,连欧阳修这种一辈子就和书打交道,估计连刀都没摸过的人都说过,开封号称,养的八十万禁军,不得七八万之用,能用的不到十分之一。”
“这是个狗屁的军队,就是一群小混混大本营。”
“什么厢军,根本就不知道是一群什么玩意的臭杂碎。”
“真他娘的应该让岳将军看看,他效忠的宋廷,是如何养兵,如何守国,可有一丝一毫真心,是真的为天下黎明百姓考虑思量。”
老冯此刻转过头,也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唉!这还算好的……您不知道,有些城邦的大人……掌管厢军的,甚至把把招兵当成一项生意,每招一员,向朝廷申领兵饷一百文至三百文!”
“但发给士卒的兵饷只要三十几文到四五十文之间,利润过半,而且这个士兵死了或者逃了,只要造簿记文官还写得出他们的名字,就照样可以向朝廷申领兵饷报销器仗制作费用。”
“金军南下,各地账面兵卒,加起来几十,上百万,实际上,一小半儿都没有……”
“可怜,那么多将军,尽忠报国的一片赤诚之心,只希望以后,有大将军,可以真的抬手补天,救救这天下黎民!”
“好汉,别看,别想了……这乱世,无奈之事太多。能投军在大名府,不至于受窝囊气,已经是我等天大的福气。”
“是时候,让我等赴死了……”
林珏整个人身体一僵,是他带着这些残军来此赴死的。要为这样的宋廷赴死吗?
而老冯,此刻像是看穿了林珏的心思。
“好汉,忘了您之前说得啦,我等赴死,不是为了官家,不是为了朝廷里的大人,是为了大名府的同袍,朝廷昏聩,文官奸佞,武将怯懦……但不是仍有岳将军,宗泽大将军,张所将军,甚至王彦将军,还有好汉您这样的人嘛!”
“我们啊,在这纷繁的乱世里,只是小人物,但是小人物,也期望能为盛世的到来出一份力,没准呢,万一呢,以后出来一位大将军,真的直捣黄龙府,收拾旧山河,让天下百姓,有好日子可以过!那我们的赴死,就有意义!为后世赴死且从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