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陷落倚云阁似梦非梦(2 / 2)

兽女死死扒住男人的肩膀,不可置信:“为什么…”

男人抽出钢刀,又扎了进去。再一刀,再一刀。

“你怎配全须全尾地出来!他们怎么没把你打死、淹死,抽你的筋,剥你的皮!”

“都怪你!你这个废物!若不是你有个破名字惹人注意,若不是手法被看出,我怎么会变成个残废!赌坊之上无小指者就是被打下了出千的烙印!我纵横赌场多年,都毁在你这蟊贼手中!”

他下刀狠戾,却毫无章法,把倒伏在地的弱小女子捅得满身血窟窿。

“我…”

哐当!

听到她还能说话,男人似乎从暴怒中醒悟。丢了刀忙向四周看。并无其他人在。幽深逼仄的巷子和他的站立挡住兽女的瘦弱身躯。可满手鲜血怎不是证明。

“没事,你不是人,你只是根草。踩死一根草算什么,我是人,我才是人…”

男人呵呵作笑,望布衣上擦了把血,转头就跑。隐入人群。

兽女还剩一口气,吐息间就有更多血沫子涌出。这力气可以化作一声“救我”喊来巷外的人群;或是“杀人了”捉住行凶之人。但她只用来向着光明爬去,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我…”

她想说什么?

她终究是没有再说出别的字眼。

巷口那株参天的树落下一朵凤凰花,砸在兽女冷掉的肩头。

……

滔滔江水之上,又有一对佳偶行舟依偎。

男子青布直裤,头戴儒巾,是个书生模样。包有纱布的手掌正揽住美人,口诵浪沙道:“河流迅且浊,汤汤不可陵。桧檝难为榜,松舟才自胜。”

美人拊掌而笑,明眸闪动波光。“纵失了富贵,仅剩一叶扁舟于江河游荡,不知去处。有陈公子如此真心待我,哪里都是归处。”

继而蹙眉去捉书生衣襟,“公子闯三关必是险些丢了性命,如今伤可还好些?”

书生急忙拦道:“无碍。外伤已痊愈。只仍有内伤浊血在心头翻涌。”

美人更急:“下舟后我便去当了金钗,为公子求医问药!”

“何须小采为我敛去荣光,现下就可直愈我内伤。”

“这作何解?”

书生踯躅不言,且等美人追问才缓缓道来。原是美人存有积年宝盒,不但金银无数,更得赠一狐尾,传言可化心意器物。若化为灵丹妙药…

美人却反常摇头道,“狐尾是她人寄存,我不得擅自使用。遑论此物已不在我手中。早已归还给了云姐姐的家人。公子撑住,且等靠岸…”书生却突发难,扼住她的喉咙!

“如此宝物,你竟随意送人?给不了鼠姑所求,我会被她的亲信乱棍打死!那个人在哪,快告诉我!”

美人被扼出泪花,朱唇轻颤,不发一言。江河落风,手背纱布飘于美人面前,白翳之下,竟是完好的一副手掌。

“你…并未下那油锅…”美人似有所悟,目光游弋至书生胸口,“自然,也未过那刀山…”

书生忙松手,惶惶然又要搂她。

“对不住小采,我一时心急犯下大错!你在楼中多年,也知晓鼠姑手段。我答应她,带你出来就要还她狐尾。为了你我的将来,你就把宝盒给我,好不好?”

粉瓣一绽,法术渐起。沉穆宝盒现于美人手心。书生眼中发亮,却见美人将其悬于江河之上,就要松手丢下!

“别!”书生扑身上前。“你别冲动!”

美人啜泪道:“若我与此物一同坠入江中,你会先捞起哪个?”

说完,粉绿袄裙似星河缎带飘至左方,素手一扬,那宝盒却飞向木舟右侧!书生急扑向右,宝盒险被大浪卷走!

“还好还好。”书生缓气。转头见美人并未入江又道:“你听我说…”

手中一空,那宝盒又重新被美人纳入手中。她轻盈一笑,声声如冷玉道:“从前云姐姐说人心易变,不若死物可靠,我却自命不凡,定要找到一知心不变之人。我以为你便是那个不变,到如今我才明白。是我错了。”

“你与我说,‘石竹金钱何细碎,芙蓉芍药苦寻常。’陈公子,原来你从来要的就是细碎银钱,而我也只是错开的寻常花朵。公子不变的不是知心,而是贪心。”

美人抱起宝盒,纵身一跃,书生惊叫去抓。丝带转而滑过他手中,滑入浪淘风簸飘零,江水卷其归向天涯。

“公子永远也别想知道,这宝盒里究竟有些什么。”

美人身影已逝,徒留书生嚎啕舟上。

……

镂空土楼中,数道叫好声将擂台紧紧包围。

又有怪鸟飞旋喊道:“十、九、八…”

各层诸人接道:“…四、三…”

“十声过!黑熊精未起!三败受戮!”

便听轰隆巨响,庞大巨兽倒地惨死!围观者欢呼更甚,怪鸟化为人形握住一旁女子手腕!

此女一身浅绿绸裙,破烂衣衫遮不住满身红痕。

“女萝精,胜!”

女萝任其将己细瘦胳膊被举至高空,空洞麻木。

怪鸟低声道:“今日三场结束,你既胜了一局自有奖赏。回去好生歇着,明日再战!”

女萝开始瑟缩。

“我能不能…把金银奖赏换成…回家看看?”

怪鸟斜睨她一眼。“当真?”

“同心咒在身…我跑不了的…”

“好吧。”

散场后,一地狼籍。戏票遮住黑熊全身,女萝将其一一拾起叠在一边。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想杀人,我不想的…我就回去看一眼,看一眼…”

女萝凌乱头发满身脏污,赤脚出苑。脚踝铁链绑缚的痕迹明显,路人不免多看几眼,还有人问:“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女萝弯腰问候,逐个回答:“我在外迷了路,现要回家去呢。谢谢,我不用帮忙…”

偏僻树丛边有一柴扉。中住人家,正有家人商谈之声。

柴扉被女萝小心翼翼开了一角,灰暗的眼睛微微露出张望。

“爹爹,娘亲…我回来…”

却有声哭道,盖住她嗫嚅:“你把女儿卖出去,她会恨你的…”

“自从几十年前人帝改了条呈,卖兽至人界的生意就越来越不好做。家中许多孩子要如何养得!只能卖自己的。反正她也是最无用的一个,倒换了我新差事做活。若是开了窍懂了些搏击之术,说不定还能带我们吃香喝辣呢!”

女萝掩上门扉,转身走向远处小溪。

草锯将其双足划破数道,她走得更快。停于溪边垂柳旁。

“我不配活着…”女萝抚向树干,双眸无泪。后弯腰将破烂衣裙撕扯成长条,打结在一处。成了条长绳。

浅绿长绳横于垂柳最粗枝干,女萝歪头看看,又扯开嘴角一笑。“对不起,是你啊。”

“我不能脏了你。”

她将长绳收起,再转入远处松柏林。

高耸林中挂起长绳,垂成道弯弧。满是伤痕的脖颈并无一丝犹豫,即刻探上去。

女萝说:“这便是寄于青松了。”

女萝双脚悬空,向那垂柳方向道:“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