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墨之此时的样子便如梦魇中的厉鬼,正指挥着士兵射杀正在败逃的五行师士兵,姜哲翰不由暗暗打了个寒战。
仁者之心,对于李墨之来说,这大概是不可理喻的东西吧。
五行师虽然败退,却仍是快极,剩下的十多人如水银泻地,一下消失山谷中。
此时,石泰川已冲到姜哲翰身边,见他呆呆地站着,轻声问道:
“姜参谋,你没事吧?”
姜哲翰漠然抬起头:
“我没事。”
此时李墨之也过来了,他意气风发,满面虬髯一根根都似竖了起来,到姜哲翰身边,笑道:
“哲翰,多谢你了!”
李墨之这话说得情真意切,可姜哲翰却没有半点高兴的意思。
这时有个士兵叫道:
“李将军,这儿还有个活的!”
地上横七竖八地留下了十多具五行师士兵的尸首,青龙军的士兵正在查看还有没有活口。
“补一枪!”
李墨之刚说出口,姜哲翰忽然叫道:
“李将军,请等一等!”
李墨之转过头问道:
“怎么?”
姜哲翰见李墨之脸上有些不悦之色,但他还是忍不住,脱口而出:
“李将军,请饶了他们吧。”
李墨之没想到姜哲翰竟会为敌军求情,依他的脾气本要怒声喝斥,只是姜哲翰方才不顾性命地救了他,骂也骂不出口,一张脸涨得通红,怔了怔,方才道:
“好吧,给我匹马!”
说着,李墨之从“萝卜”背上跳下。
姜哲翰心知李墨之定然着恼,不免有点后悔,只是话已出口,收也收不回了。
姜哲翰翻身上马,但身上乏力,一时跳不上去,石泰川连忙下马过来扶了他一把,小声道:
“姜参谋,你胆子可真大,谁都不敢跟李将军这么说话。”
姜哲翰一阵苦笑,道:
“我的刀丢在前面了,石将军,帮我去找找。”
他二人过去找了一遍,却一无所获,想必是五行师撤退时拣走了。
失了蝉翼刀,姜哲翰心中茫然若失,心中大是不安,不知该如何去和任朝翼说。
等他们回转时,李墨之已带上一半人先行走了,剩下的十个青龙军士兵正围着几个俘虏等着他们。
李墨之虽然恼怒,却也言出必践,五个俘虏被缴了械,呆呆地坐着,大概在猜想大同军会怎么来折磨他们。
姜哲翰看了他们一眼,叹了口气道:
“石将军,我们走吧。”
那几个俘虏大是诧异,其中一个喝道:
“要杀便杀,惺惺作态做什么!”
姜哲翰也没理他,轻轻一夹马腹,一众人向回走去,那五个俘虏莫名其妙,呆看着他们的背影。
回到营中,只见一片狼藉,大营四处犹有余烬,不时腾起烟尘。战事已毕,各军正在打扫战场。
正如姜哲翰所料,虽然肖鹏程曾吃过一个大败仗,但这次却没吃什么亏,五行师似乎也并没有以全力攻击,战事一直胶着。
但是当谢国良终于按捺不住,派兵前去增援时,五行师突然兵分两路,将青龙军从中截开。
这一手极为厉害,几乎要将李墨之的大营攻破。
幸亏谢国良也算攻守有方,不曾出大漏子,稍稍吃了点亏,青龙军只损失了百余人。
谢国良本以为五行师定会前来击毁飞艇,他们计策早定,知道飞艇只是诱敌之用,被五行师击毁也没什么大不了,哪知五行师扑到飞艇近处,忽然又分兵两路,以一支尖兵猛攻青龙军辎重。
谢国良到此时才知道敌人的真正目的原来是此,他大惊失色,急忙调兵回防。
青龙军战斗力很强,回防也是极速,五行师屡次分兵,攻击辎重的那支尖兵人数已然不多,但饶是如此,辎重仍被五行师烧毁了三分之一。
此战两方损失都很小,一共也不过伤亡了三四百人,但全军都大为震惊,谁都不曾想到五行师竟敢主动出击。
肖鹏程虽吃过败仗,但他也一直是进攻的一方,围了念卡关那么久,几乎要忘了敌人也能进攻的。
姜哲翰受的伤也不算太重,回到营中也来不及去医营包扎,先行去李墨之帐中缴令。
李墨之此时正在听各路军官汇报战况,一张脸阴晴不定,他满面于思,看不出脸色,但姜哲翰看他的眼神便知定是十分恼怒。
青龙军屡战屡胜,这一次也不能说败,可是被敌人在光天化日之下偷袭,却连李墨之都不曾想到。
缴了令,姜哲翰正要出去,李墨之忽然道:
“姜参谋,你去包扎一下,马上来我帐中。”
姜哲翰行了一礼,转身出了营。
看来,李墨之定要检讨战术,重新定计了,他原本以为敌人都落入了自己的算计,可今日之事让他明白过来全然不是那么回事。
五行师也许的确已今非昔比,可仍然不能小看。
姜哲翰抬头看了看天空,暗自叹了口气,李墨之说自己定计是“一厢情愿”,当初还有些不服气,但现在也知道说得没错,可就算李墨之自己,岂不也是有些一厢情愿?
他到了医营,让军医将伤口包好。
臂上伤势甚重,不过那医官说姜哲翰运气好得出奇,那一剑居然没伤筋络,只是皮肉之伤,除了力气不太用得出,现在也没什么大碍,过个十来天准好。
背上那伤口就更轻微了,可能连伤疤都不会留下。
只是见到任朝翼时,姜哲翰有些开不了口,战战兢兢地说把蝉翼刀丢了,任朝翼先是满腹狐疑地打量了他一会,可能怕姜哲翰吞没了他这把宝刀,当他发现姜哲翰没说谎后,却十分大度地说没什么大不了,让姜哲翰大为感动。
包扎好后,姜哲翰到了中军帐去见李墨之。
当着众将之面,李墨之将谢国良怒斥了一通,下令全军加强戒备,以防敌人晚间再次偷袭,姜哲翰在一边听得胆战心惊,也甚是敬佩,经过白天一战,他自己根本没想到敌人可能再次偷袭。
会议结束后,姜哲翰正要随众将出去,李墨之忽道:
“姜参谋,请留步。”
姜哲翰心中微微一震,也不知李墨之要说什么,等人都走完了,他方才转过身问道:
“李将军,有何吩咐?”
“坐吧。”
李墨之指了指身边一张椅子道:
“姜参谋,此战敌军有三个伤兵被擒,我已下令将俘虏斩首。”
说这话时,李墨之紧盯着姜哲翰看,姜哲翰只觉气息一滞,也说不出话来,李墨之的言外之意他也明白,那是让他以后不得再开口为俘虏求情。
“李将军英明,哲翰不敢置喙。”
姜哲翰声音低沉,话说得有气无力,连他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真的在赞叹李墨之英明。
姜哲翰的反应都在李墨之眼里,他嘿嘿笑了笑道:
“姜参谋,令尊大人行事雷厉风行,李某极是佩服,你倒是稍有不同。”
姜哲翰心中略略有点着恼:
“李将军取笑了,父母是父母,我是我。”
“自然,自然。”
李墨之似乎也不想再谈姜哲翰的父母,往椅背上一靠:
“姜参谋,敌军此举也实在大出我意料之外,看来他们已看破我们的打算,想再按前计行事是行不通了,你认为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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