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井然有序地排成一队,穿过鲜花盛放的街巷,抵达流水叮当的河畔,踏上青石雕砌的小桥。
那桥分了三层,有人走上层,有人走中层,有人走下层。
顾成旻远远眺着桥那头土台旁站着的老婆婆,看着她向路过的每一个人递一碗汤。
他忽地明白过来,这里根本不是什么江南水乡。
这里是黄泉路,是忘川河,是奈何桥,是望乡台。
传说中,人死后过了鬼门关,便会走上黄泉路。
路上盛开着一种名为彼岸的花朵,生生世世只见花,不见叶。
路尽头有一条忘川河,河上有一座奈何桥。
过了奈何桥便是望乡台,有个叫孟婆的老妪千年如一日地守候在望乡台旁,给每个经过的路人递上一碗孟婆汤。
喝下孟婆汤,就能忘却今生今世所有的牵绊,了无牵挂地进入轮回。
所以,他真的死了。
顾成旻直愣愣地跟随着众人的脚步,向前,再向前。
前尘如走马灯般从他身侧掠过,他看到了爸爸和妈妈,看到了养父和养母,看到了妹妹和爷爷……
最后,他看到了沈峤。
小姑娘还是十八岁时的模样,穿着白纱裙,捧着戒指盒,逆着光向他走来。
她朝他走了九十九步,站定。
“成旻,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顾成旻直视着她的眼眸,那里面似盛着星辰大海,亮的惊人。
他想说,好。
可他却听见一道略显稚嫩的声音自胸腔发出,那声音说,沈峤,我不喜欢你。
少女的泪如惊雷劈在他身上,砸的他心里生疼。
“如果有来世……”
顾成旻在心底喃喃。
“希望你,不要再遇见我。”
走过奈何桥,踏上望乡台,接过孟婆汤。
顾成旻正准备喝下,忽见风云突变,飞沙走石。
烈风袭来,吹得人睁不开眼,掀翻了他手中的碗。
刺目的白光将阴云密布的天空撕裂开来,一只大手从天顶探下,揪着他的后脖领,就要把人带走。
大地在摇晃中开裂,无数冤魂恶鬼从地底爬出,叫嚣着去拖他的脚。
顾成旻似乎听到了来自阎罗殿的怒吼——
“给我上!抓到人的,赏阳寿十年!”
顾成旻被从天而降的大手抓在半空,一边深度体验从阎王手里抢人,一边垂头瞧着脚下小鬼们的无能狂怒。
阳寿十年,听起来他这条命好像也不怎么值钱。
“哥——”
顾成旻睁开眼,入目便是一张白净的小脸,上面挂着两颗红彤彤的核桃。
“怎么哭了?”
他想抬起手揉揉妹妹的头,不料却牵动了伤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谢倾见他醒了,又是喜又是急。
“哥,你别乱动,我给你叫医生。”
等待医生过来的几分钟里,顾成旻从谢倾口中听到了这些天发生的事。
三天前,他从沈家出来,在大院门口被阿大捅伤。
阮朗送他去了大院里的医疗点,但那里条件有限,只能简单替他止血,没有手术的条件。
沈崇礼带着孙女赶到时,他已经因脾脏破裂导致失血过多而昏迷。
被送到医院后,他在手术室里足足待了十几个小时,又在四十八小时内被连下三张病危通知书。
最危险的时候,连沈崇礼亲自请来的外科圣手都在说,得看他的运气。
运气好,就能活。
运气不好,神仙来了也难救。
“看来我运气还挺好。”
顾成旻朝谢倾勾勾唇角,“我刚才,可是差点就干了一碗孟婆汤。”
说着,他便将方才梦到的情景绘声绘色地说了一遍。
听他讲完,谢倾再次红了眼眶。
好险。
“我收到爸电话的时候,差点没吓死。哥,你以后出门,身边能不能多带几个保镖?”
请你有点身为总裁的自觉,求求了。
顾成旻身边通常只有一个阮朗,既是司机,也是保镖。
阮朗特种兵出身,擒拿格斗样样精通,警惕性高应变能力强,是顾征特意安排在儿子身边的得力干将。
至于这只鹰为什么会被雀啄了眼……
谁tm的能想到,有人猖狂到敢在军区大院门口动手??
除非是个疯子。
等医生来替顾成旻做完检查,确认过他已经度过了最危险的时期,谢倾终于松下一口气。
失去家人的痛,她不想再经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