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江鹤子从善如流地应了一声。
在一进小店靠右手边的窗子下,一拉溜摆着三个木盆。盆下是青竹杆扎就的架子,白如雪、白胜霜的大手巾,端端正正地叠挂在木盆的边上。木盆里是半截子清泠泠、明晃晃的水,将江鹤子一张还算不错的脸皮拉印在了木盆底上。
简单的将大手巾板儿在清水里浸了浸,然后捂了捂脸。水挺清凉,一身的暑气给这清水一激,倒也爽利了不少。
“江哥儿要吃点儿什么?凉粉儿?羊杂米糕?还是来几个疤饼?喝点儿咱东家自酿的梨花春?”那小厮且报着小店里的吃食,且将江鹤子领到了一张空桌前坐定。
“来壶砖茶,来几个疤饼吧,上一碗汤面就好!”
听了江鹤子的吩咐,小厮一边朝灶间吆喝了一声,一边小碎步溜跑了下去。
在这么一个空档里,江鹤子大体将整个小店的内部收在了眼里。
整个小店里,东北一角是半人高,三步长的朱红大柜台。柜台上摆放着两步长短的一架大算盘。在空出来的了地方,摆着一只尺余高的碧玉制貔貅。
这碧玉貔貅嘴朝西冲着茶寮外的道路,它的肚子低下压着一只半尺高、一尺长的大红木匣子。
江鹤子知道这就是貔貅匣,在匣子上方有一小孔,店里一日所收皆自这个小孔里丢入,非若日头落山打烊关门,是万不准拉开匣子取里边的银钱来用度的——这也正合了貔貅的脾性!
大红柜台的后边,是一个微胖且满面红光,像一尊笑弥勒的‘梨花春’老掌柜朱大鼐。他这一辈子最让人称道的就是酿酒的本事,而闻名于山西路的梨花春酒,正是他亲手勾兑而成。
眼前的朱大鼐,约有六十几岁的样子,穿一身藏青色的寿纹员外氅,头顶一方藏青色的寿纹员外巾。员外巾上,又用锦线金丝绣上了飞鹤流云纹。此时,他正躺在青竹编就的躺椅上闭目养神,那串须臾不离身的绿色琉璃玉念珠,正捏在他的右手里。
一壶浓酽的茶,一小笸箩焦黄漂亮的疤饼,一碗热腾腾的汤面很快就让小厮送了上来。
就在这个时节,有两个说口艺人前后走了进来。
这两个说口艺人,不管是其长相、还是其身材,都是从一个极致到另一个极致的存在。走在前头的是一个胖子,一跟在后边的是一个瘦子。那胖的是极胖,瘦的却是极瘦;极胖的又是极矮的,极瘦的却又是极高的;极矮的胖子大头、粗脖子又短,极高的瘦子头小、细脖子又长。
大头的那人,当顶秃着,四边上蓄留着发,小头的那人,四边周剃的溜光,唯当顶上却是扎起了一个朝天的辫子,辫子红绳扎就,在红绳头的两端,还有一对铜制的小铃铛。
也许是为了让闭目养神的朱大鼐睁开眼睛,他们一路走来,落在地上的脚步是极重的,‘嗵嗵嗵’就好像似捶鼓一般了。
朱大鼐当然醒了,看着搅了他觉的两个人,他当然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了:“又是你们!”
“万望老掌柜赏口饭吃!”极矮极胖的冲着朱大鼐作揖打拱,笑的那叫一个谄媚。
“随你们!”朱大鼐虎着老脸、摆着手、打着哈欠又合上了眼。
“老掌柜仁慈!”两个冲躺着的朱大鼐再过了一礼,便在东南角处占了一张桌子。
这张桌子被他们带来的红锦布一罩,什么手帕、扇子、木头块儿跟着一摆,只见极矮极胖的人儿,起手将那木头块儿往桌子上一拍:“在家靠父母,出外仗朋友!今儿我与这货,借老掌柜的宝地给老几位说几句笑话。若是说的老几位顺了心、舒了意,就赏几个铜子与咱兄弟养个家糊个口了;若是说得不好,老几位管着将手上的茶碗酒盏,往我们的脸上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