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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荏苒,白驹过隙,跨越炎热的夏季,阔别伤感离别的秋,转眼已经是寒冬时节!
夏国地处龙洲大陆东边地界,这里一年四季暖如春夏,气候宜人!
夏国帝都明煌城随着国之昌盛,也越发繁华鼎盛起来。纵然在这寒冬腊月时节,气候仍然温和柔媚。夏皇宫外的蔷薇广场上人山人海,热闹非凡,各地的游散诗人集聚一堂,舞文弄墨,妙笔生花,好不风流惬意!
一辆奢华至极的马车缓缓的从皇宫内行驶出来,身后尾随上百名身着铁甲的士兵,人人神色淡漠,气势凛然,腰间的佩刀在烈阳的照耀下泛着犀利的锐芒,让人不敢直视。
行人在看见那辆马车之际,均是惶恐避让,退至道路两旁,恭恭敬敬的伏地而跪,无声的臣服在霸气凛然的王者之风下!
直到马车已经越过蔷薇广场,渐渐消失在明阳街的尽头,所有人才缓缓站起身来,面带崇敬的望着马车消失的方向。
权擎王帝君对于夏国人而言无疑是神明一般的存在!这个男人以强大的实力,铁血无情的军事手腕硬生生的将夏国疆土一阔万里,与当世两大强国比肩而立,形成三国鼎立的政治局面,让曾经备受轻贱的夏人站了起来。
纵然未曾黄袍加身,纵然未曾登上九五之尊。但是,帝君仍然是横霸夏国的无冕之王,举国上下无不臣服,马首是瞻!
权擎王府不似其他权贵的府邸那般金碧辉煌,奢华大气,但是占地却极广,沾染王者之绝然风采的庞然建筑泛着冰冷而锐利的寒芒,宛如一把凌驾在天地之间的利剑,射向苍穹之下每一道妄图侵略的叵测。
马车稳稳的停在府邸面前,行风恭敬的弯着身子,掀起门帘,帝君缓缓走了下来。
他一身黑色锦衣华服,熨帖般穿在身上,腰系月白色蚕丝腰带,浑身散发着凛冽透骨的漠然。王府李管家见状,急忙迎了上来,恭敬的行礼道:“参见王爷。”
帝君点了点头,沉声问道:“今日如何?”
李管家闻言,神色一变,苍老的脸上满是恐慌,断断续续的回道:“和……和往日……一样!”
帝君神色越发冷冽,刀锋一般的眉紧紧蹙着,径自向着府内走去。
随着他的走进,满府的奴才婢女跪满一地,恭敬行礼。
越过府中的花园,帝君径自向着后院走去。步入眼帘的是一个偌大的温泉湖,湖面碧波荡漾,烟雾云绕,碧绿的荷叶上滚动着一颗颗露珠,在金色的阳光下下泛着晶莹剔透的光彩。
九月阁的婢女云儿见到帝君正欲行礼,帝君伸手止住了她的动作,示意她先行退下。
高贵的黄金靴子缓缓的踏上洁白的丝绒地毯,静默无声。帝君越过琉璃屏风,慢慢的向着床边走去。
宽敞的紫木雕花大床上,一名女子无力的靠坐床角处,双手环抱住双膝,形成婴儿似的自我保护姿势。一身单薄的内衣宽松的罩在她的身上,越发显得消瘦无比,双眼无神的望着天花板,神色空洞得令人感到绝望。
帝君拿起一旁的白貂大裘,轻轻的披在女子的身上。整个室内一片安静,连同呼吸都变得轻微起来,时间一分一秒的静静流淌,转眼便到了正午十分。
云儿恭恭敬敬的站在门外,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屋内的情况,壮着胆子问道:“王爷,正午了,今日还是在这里用膳吗?”
帝君淡淡的点了点头,这几月以来,他只要一有时间就会过来陪着她。
浓郁的香气充斥在空气之中,为静谧的房间增加了一丝烟火之气。
帝君盛了一碗清粥,端到床边,用汤勺捣鼓几下,热气腾腾,香气萦绕,“喝点粥。”
才到府中那会,金之南根本无法进食,吃多少吐多少,好几次因为绝食而命悬一线。府中的所有人均记得,在数月前的那几个夜晚,当她缓缓倒下,气若游丝时,男人如同野兽般的疯狂,在他滔天的惊怒之下,权擎王府无声的惊悚颤抖。
多次命悬一线,游走阴阳,多次绝处逢生,夺回性命。后来,每一次用膳,均是帝君强行将食物灌进她的嘴里,若非如此,想必金之南早已命丧黄泉。
在数次被强行灌食之后,金之南的进食情况渐渐好转,不过,每一次用膳,她都只会木讷的张嘴,爵嚼,吞咽,闭嘴。如此反反复复,再也没有一点进展。
苍白无色的唇下意识的张开,帝君将清粥喂了进去,爵嚼,吞咽,喂食,周而复始。
过了良久之后,小小的一碗清粥才勉强喝完。帝君接过云儿递来的白巾,轻轻的擦拭着女子的嘴角。
“今日天气极好,我带你出去走走。”
数月以来,两人之间的沟通从来只有帝君一人自言自语,那些日日夜夜里,金之南从未曾开口说过一句话,她没有思考,没有情绪,没有感情,仿佛失去了灵魂的木偶,徒留下一具残败的躯壳。
这一日,骄阳似火,洒下万丈金光。气温带着春夏的温和暖热,整个花园生机盎然,孕育着初春的嫩芽。
琉璃亭矗立在温泉湖边,微风从四面吹拂而来,宛如一双温和的手轻轻撩拨着支离破碎的心房。清幽淡雅的荷香伴随清风肆意风扬,让人霎时神清气爽。
下侍搬来一张名贵的贵妃椅,上面铺着厚厚的柔软狐毛垫子,帝君将金之南放在贵妃椅上,接过云儿递来的蚕丝棉毯,温柔的替她盖上。
这几月以来,帝君也常常带金之南出来走动,但是却是第一次到府中的花园里。
一直以来如同木偶的女子在看到那烟雾袅袅,满池荷花的温泉湖之际,空洞的眸子里忧伤一闪而过。
她的家,曾经也有一个温泉湖,上面也种满了荷花,在冬季时节,荷花仍然迎寒怒放,香气沁人心脾,四周如梦如幻。那是金之南最喜欢的景色,如同没有纷争的世外桃源。
在那个温泉湖边,金之南有多太多毕生难以忘怀的温情!
四岁那年的她调皮捣蛋掉入湖中,娘亲心疼得轻泣出声,爹爹则是又气又怒,然而,这漫天怒气最终抵不过女儿狡黠一笑。
五岁那年,她在湖边认识了那个轻狂的少年,那一年的成玄奕才不过九岁左右,随成王前来府中恭贺爹爹三十大寿,那时的成王回京已有两年光景。在当时的金之南看来,成玄奕不过九岁大的小屁孩儿一个,偏偏自大得目中无人,嚣张跋扈!
那时他们第一次动手打架,结果成玄奕被她揍得鼻青脸肿,为此,爹爹狠狠的骂了她一顿。本该结下梁子的两人,随着日后的相处,竟然臭味相投,越发惺惺相惜起来。
他们经常在湖边你追我逐,嬉戏打闹。还是孩童的他们相约一起逛赌场,妓院,逗各府千金少爷,扰得真个帝都城内乌烟瘴气。
那些记忆对于金之南而言已过多年,然而,她却觉得仿佛那些过往仍然历历在目,仿佛昨日才发生过一般。
不要再想了!不能再想了!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失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帝君敏锐的发现了金之南空洞的眼眸中一闪而过的忧伤,他激动的握住金之南的手,心中的喜悦澎湃的充斥在胸腔,只觉得激荡难平,久久不能言语。
这是数月以来,金之南第一次有了一个正常人类该有的情绪与表情。哪怕她所体现出来的是让人无法接受的忧伤,最起码证明她还活着,哪怕是悲伤的活着。她不是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在空洞的躯壳之下还残留着最后一丝人类的气息。
太多太多的激荡最终化成一道低沉的声音,帝君没有激动,没有呐喊,没有欢呼,他只是带着如释重负的叹息,沉沉的说道:“真好!”
是啊!真好!哪怕她所表现出来的仅仅只是一抹忧伤,但是却让帝君看到了新生的希望,哪怕实现那个希望的过程是如此的漫长,如此的飘缈!
当那抹忧伤逝去之后,金之南再次变得空洞麻木起来。
帝君的手很宽厚,很温暖,牢牢的包裹住金之南的小手。然而,这股力量终究是暖不了心若死灰的她。
“你喜欢这个湖吗?”
回答他的是轻微的风声,沁人心脾的馨香,唯独没有听到记忆里那个桀骜的声音。
嘴角突然漾开一抹动人心魄的浅笑,宛如在平静的湖水中投下一颗小小玉石,荡开一圈圈涟漪。此刻的帝君是如此的温柔,他握住金之南的手,指尖轻轻的摩擦着她的掌心,轻声说道:“这湖真美!”
整整一个下午,都是帝君一人在自言自语,他时而浅笑,时而沉思。虽然数月以来,府中的下人已经不止一次看见情绪如此丰富的主子,但是每一次仍然让这些人大跌眼镜,诧异不已。
在帝君的命令之下,金之南的身份是权擎王府的秘密,对于她的存在绝对是一种不能提及的禁忌!是以,除了权擎王府的人以外,想必世人均不会知道名震天下的权擎王府住着一个失魂落魄的女人,而这个女人竟然会成为堂堂雄霸东边的夏国无冕之王——帝君,一生中无法承受的生命之重!
命运是一种神奇的东西,如同置身于情爱之中的女子,她多情,善变,任性,狡黠!当金之南家破人亡,绝命天涯之际,龙洲大陆上铺满了滔天巨网,只为寻她!
然而,最终找到她的却是帝君!缘分如此的妙不可言,让人感慨万千!
多年后,金之南总会想起那一年的惊变,很多时候她都在想,如果当时找到她的人不是帝君,那么此刻的自己又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人生惊变,命运多转,时过境迁,尘埃落定之际,挣扎于红尘俗世的他们徒留下一声长叹!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夕阳西下,天边一片霞光韵染,透过轻盈的白云,光芒四处绽放,宛如一朵垂暮的花,怒放着即将凋萎时最后的一抹绚丽!
随着最后一抹霞光的消失,漆黑如墨的夜幕缓缓降临。浩瀚的苍穹之下,漫天星辰闪耀,月光皎洁,照得大地微微发白。
漆黑的夜晚,显得格外宁静,夜幕之下的权擎王府不似其他权贵之家一般灯火辉煌,亮如白昼。整个王府沉浸在如墨的漆黑之中,唯独照明的灯笼闪烁着微弱的光芒。然而,却无人敢于忽视这抹微弱之下的犀利。
如同每一次一样,云儿将膳食端至九月阁的卧房内。烛台上的烛火微弱的跳动着,透过暖暖的烛光,地面上倒影着一个伟岸的身影。
云儿恭敬的福了福身子,然后将膳食放在八仙桌上,一切放置妥当之后,开口说道:“王爷,请用晚膳。”
帝君挥了挥手,示意伺候在旁的几名婢女退下。云儿拉上雕花木门之后,整个室内只剩下帝君与金之南两人。
从琉璃亭回来之后,金之南便沉沉睡去。数月以来,她清醒的时间很少很少,像今日在温泉湖边坐了整整一下午,更是从没有过的现象。
人的潜意识有着自我保护功能,过往的记忆太过忧伤,沉重,血腥,金之南下意识的选择永无休止的沉睡。
无数次从梦魇中惊醒,无数次在清醒之后再次放纵沉睡,再惊醒,再沉睡,反反复复,日复一日。
时间一分一秒静静流淌,烛台上的蜡烛已经燃至一半,如同眼泪的蜡滴流满整个烛台,有种别样的伤感。热气腾腾的晚膳早已冷却,静静的摆放在八仙桌上,一如往初。
金之南睡了很久很久,梦里的她仍然如同清醒时一样的空洞,麻木,像是一具静静躺着的死尸,失去了呼吸的能力。
帝君很害怕她的沉睡,每当她沉睡的时候,帝君总有一种她会在梦中离开的感觉。这一觉,金之南睡得并不安慰,表情一如既往的麻木,只是身躯渐渐轻微的颤抖起来。
坐在床边一直静静看着她的帝君发现了异样,他紧紧握住锦被下的小手,缓缓的俯下身去,轻轻的靠在她的耳边,如同情人之间的吴侬软语,带着缠绵悱恻的温柔,“别怕!有我呢!”
或许因为梦魇太过可怕,以至于如此的温柔也未能安慰睡梦中的女子。她的身子颤抖得越发猛烈起来,贝齿紧紧的咬住毫无血色的双唇,身子蜷缩为一团,苍白的脸上满满都是密密麻麻的细汗。
只有在她沉睡之际,帝君才有拥住她的勇气,他轻轻的抱住她,一遍一遍的在她耳边低声细语:“别怕!别怕!”
消瘦的身躯紧紧的依偎在男人火热的怀里,帝君伸出手来,想要去抚平那紧紧蹙着的黛眉,这一刻的帝君如此的真实,真实得让人能够清晰的看见他眼眸里翻滚的疼惜与深情。
眼见那只手就要触碰到女子的黛眉,一声沙哑却沉重的呢喃让帝君生生的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就这样僵硬的停在半空中。
“成玄奕!”
金之南的呢喃是如此的轻微,如此的低不可闻。然而,这很轻很轻的三个字却犹如惊雷一般打在帝君的心上,让这个强大的男人感受到了凌迟之痛。
帝君如此骄傲自负,在他有生之年,他从未觉得自己会输给任何人。但是这一刻,他有了一种渗入灵魂的挫败感,不曾与对手一战,便已经败下阵来。
停在半空中的那只手僵硬了很久很久,最终,那只手依然温柔的去抚平那紧蹙的黛眉。没有迟疑,没有犹豫,是如此的果断,如此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