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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不远处紧闭的厚重车帘也倏地被掀起,露出段天谌那张俊美无双的脸,还有那双潋滟生波的眸子。
在黑衣人中苦苦周旋搏杀的孟昶动作利落果决,却在感受到那炽热而强烈的视线时,几乎是下意识的抬头看过去,隔着纷飞的雪花,他依稀还能看到那双眼眸里释放出来的源源不断的冷意。
像是为那彻骨的冷意所震慑,他握住到刀剑的手竟然抖了抖,一个不察,竟被左侧的黑衣人钻了空子,一刀劈下,对着的方向,恰好是他没有防备的肩肋之处。
几乎可以预想到,冰冷利刃刺入身体中的无尽痛楚,他没有试图去躲避,却挥起手中的长剑,手起刀落间,鲜血喷溅满地,连带着也洒了他一脸,映着纷纷落下的雪花,竟是说不出的血腥和残忍。
“噹——”
耳畔响起兵器交接的碰撞声,他扭头看去,却见青擎突破了黑衣人的围攻,退到了他的身旁,地上一柄大刀弹跳了几下,发出沉闷的铿铿声,搅得人心发乱。
“南阳侯,敌人当前,你岂可如此大意分心?小心你小命不保!”青擎面无表情的脸在白雪中越显冷硬,如钉子般尖锐的双眸紧紧盯着他,仿佛要钉入他的内心深处,将造成他失控的原因揪出来,看个究竟。
孟昶抿了抿唇,并未就他这番话做出任何回应,而是转头看向不远处的段天谌,神色莫辨。
也就是这一瞬间,谌王府的暗卫悉数赶了过来,双方的人数相当,可有了这些人的支援,孟昶和青擎应付起来也没有那么吃力。
兼之谌王府的暗卫皆是千挑万选出来的高手,非但训练有素,而且下手狠辣,手起刀落间,已经带起一串串鲜红的血珠,刹那间,便已结成冰。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这场厮杀才停了下来。
放眼看去,地上已经铺满了厚厚的白雪,以孟昶和青擎为中心,四处躺着一具具僵硬的尸体,死相凄惨而狰狞,身下还蔓延着一滩滩暗红的血水,在路边灯笼的映照下,竟反射出一束束奇异的光芒,说不出的诡谲和森然。
今年的第一场雪,本该预示着一个极好的兆头,奈何血染利刃,蔓延于地,生生将这份好兆头破坏掉了。
孟昶一把丢掉手里的剑,朝身旁的青擎拱了拱手,淡淡道:“青统领,这里就有劳了。”
青擎也知道他的意思,看着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便也点点头,“南阳侯不必担心。这本就是属下分内之事。”
“如此,多谢。”孟昶无暇理会青擎眼中的怀疑,跨过地上的尸体,径自朝着马车走去。
雪下得越来越大,扑簌簌落在他的身上,不一会儿就落了一层寒霜,就连眉宇间也凝聚了一层细碎的冰霜,随着他的缓步走动,簌簌而下。甚至,还有一些冰凌黏在他的身上,整个人恍若刚从雪窟里走出来似的。
待站定在段天谌面前,他才随意的抖动了下衣衫,簌簌落下的碎雪堆积在脚边,不知是否靠得太近,那股冷意居然也能渗透他的靴子,冻得他心尖儿颤了几颤。
“下官参见王爷。”他拱了拱手,毕恭毕敬道,“下官有要事,想要跟王爷禀报。还请王爷拨冗一听。”
段天谌斜斜靠在车边,唇角衔着一抹若有似无的微笑,不痛不痒道:“让本王来猜猜,南阳侯口中的要事,是否与今晚你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有关?”
孟昶见状,一时猜不透他的心思,思索了片刻,才犹豫点头,有些迟疑道:“的确如此。王爷,下官并非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也并不是非得拦您赶入宫的马车,实在是事情紧急,下官想要将此事告诉您,得知您不在王府,才特意拦在了此处的……”
“哦?这么说来,南阳侯是提前得知了本王的行踪,特意赶过来,并拦在了这里?”不想,段天谌却举起了右手,阻止了他的话,潋滟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危险,“这么说来,这些黑衣人,也是你带过来的?”
孟昶大惊,本来还察觉不出他为何生气,可意识到他言辞里隐藏的意思,瞬间明白自己说错什么了,当即拱手致歉,“王爷恕罪,下官并非提前得知您的行踪,才等在此处的。本来,下官发现了顾将军的行踪,却不甚被人追杀,想要前往谌王府向您求救,却在半路远远看到谌王府的马车进宫,这才选择堵在此处。得罪之处,还请王爷见谅。”
毕竟,他只是一介臣子,若是为此背上刺探一朝王爷行踪的罪名,于他极其不利。尤其是看到段天谌这样的反应时,他更加确定了这一点。
是以,无论如何,都不能认下这罪名。
尽管其中的原因,也足够……
听他这么说,段天谌的眸光闪烁流动着,仿佛在思考他这番话的真实性。尽管自始至终他的神色都是淡漠的,甚至还满覆阴云,可对比之前,脸色倒是稍微和缓了许多。
那精光闪闪的眸子不经意掠过他的衣衫,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受的伤,衣衫破裂,鲜血冷冻成冰,倒是跟他所说的没有区别。
当然,也无从分辨出他到底是何时受的伤,段天谌的心中始终都残留着一点疑问。
默了片刻,他才缓缓收回了视线,“南阳侯也辛苦了,若不嫌弃,便上本王的车上坐会儿吧!如今风雪正大,若是南阳侯因此冻坏了,可就成了本王的不是。”
孟昶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只觉刚才那一阵沉默,恍惚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段天谌的难缠和精明,自己是领教过的,如今能得他这么说,是否意味着,他已经相信了自己的话?
转念一想,孟昶又觉得自己太过肤浅了。
“相信”这个词,太过珍贵沉重,段天谌又是从皇宫那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里爬滚出来的,不仅身份特殊,就连行事也颇为谨慎,否则一个不察就会行走在风口浪尖上,成为众人抨击的对象。
到时候,更别提什么“相信”了。
那实在是太奢侈了。
而他又不是段天谌的谁,哪里配得上这个词语?
可联想起刚才段天谌的神色和语气,他又觉得,就算段天谌没有完全相信,应该也信了十之*吧?
孟昶如是想着,脑子里却突然浮现出一张狂妄嚣张的脸庞,心中不由一动,再抬眸时,忽然又觉得事无绝对。
或许,除了那个嚣张狂妄、从来视礼节如无物的谌王妃,便再没有人能够对得起段天谌心中的那份“相信”了。
苍帝,估计也不能。
这个时候,他忽然有点羡慕起顾惜若的好运气,能得这样一个长情的人倾心相待,也难怪能够如此无法无天,纵然闯下了大祸,依旧能够面不改色。
“怎么?南阳侯更喜欢雪中的景色?”段天谌见他迟迟未动,眸光微闪,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笑意,恍若迎着露珠的草尖,在白雪映衬下反射着锋锐的光,“本来,本王还以为南阳侯受伤体虚,刻意请你入车内详谈。如今看来,事实并非本王所看到的那样啊!南阳侯,这真真假假,本王却是看不清楚了啊!你说,这该如何是好呢?”
听着他双关的话语,孟昶心中警惕顿生,再不敢敷衍应付,全身的神经都绷得紧紧的,勉勉强强挤出一丝笑意,滴水不漏的回道:“王爷说笑了。在您面前,下官可从来不敢玩弄那些真假虚实的把戏,呈现在您面前的,可都是下官最真实的模样!”
就连他这一辈子里最狼狈的时候,也都被眼前这个男人看到了,他还有什么好说谎的?
段天谌挑挑眉,不置可否,“既如此,南阳侯是要继续站在雪地中赏雪,还是……”
孟昶连忙抢白,“下官不怕雪地冰寒,却唯恐因为自己的不识抬举,让王爷受冻了。到时候,不止王爷会埋怨下官,就连王妃都不会让下官好过了。”
段天谌眉头又扬起了几分,对孟昶少见的“谄媚”而微感诧异,不过,他有的是时间去查清楚今晚发生的一切,倒也不急在这一时。
等孟昶上车后,青擎已经指挥暗卫处理好了现场。索性此刻的雪下得极大,又经过谌王府暗卫的清理,很快就看不出此处曾经发生过打斗的痕迹。
寂静的夜里,雪花纷纷扬扬,马车不疾不徐的朝皇宫方向而去。车辕缓缓碾过,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往前走,车后却留下两道车辕的痕迹,不一会儿,又被大雪覆盖。
车内,早已有人给段天谌备好了厚厚的大氅和暖炉,厚重的车帘又直直垂落着,遮得严严实实,连一丝光亮都未曾透进来。
孟昶静静的缩在角落里,想到刚才段天谌露出的那一手,心中惊疑不定,有些戒备,又有点敬畏,一时竟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昏暗的狭窄空间里,视觉上的限制,反倒激发了其他感官的极度敏感性,就连不经意间的一个动作也会被放大到无数倍。下一刻,段天谌不过是侧了下身子,却已经让他浑身戒备,只差没有当场跳起来。
默了片刻,忽听一道清浅的笑声响起来,随之便是段天谌那漫不经心的问话,“南阳侯,你似乎很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