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的记忆中,这个儿子从来都是温润有礼的,一年到头,脸上都挂着优雅的笑容,以至于她根本就忘记了他生气起来的模样。
一时为他的汹汹怒意所慑,她的声音也小了不少,嘴上却犹自不死心道:“昊儿,你舅舅不是你,岂会如此轻易就妥协认输?你看着吧。就算他入宫来,也不会附和你的论调的。”
段天昊顿时头疼不已。
他要怎么说,才能让她明白,自从他那六哥结束了南下之行后,他便没有了任何的机会。
不是他不想去争取,而是有人根本就不会给他一丝一毫的机会。
而这个人,不是他那六哥段天谌,而是他的父皇。
若整个苍朝的主宰,都不愿意将苍朝交到他的手上,他还有什么资本去觊觎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靠柳氏?
怎么可能!
柳氏的一切,都是他的父皇给的。拿这些东西去对抗赐予的人,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可怜的是,他的母后还看不清这些形势,依旧做着永不褪色的贪婪之梦。
对,贪婪。
从来没有那一时刻,会如此刻让他如此痛恨这两个字。
他不傻,也不是喜欢白日做梦的人,以至于在看清大势已去时,已经安安分分的做好自己的事情,进而向他那六哥表好了态度。
可这显然还不够。
如今,他的母后依旧不死心,而他的舅舅柳朔存……
思绪忽然就停在了此处。
段天昊心中忽然就下定了决心,走上前,双手握住柳皇后的肩头,似是要给她传递出自己的力量,又似是想要借此动作来表达内心里压抑的警告意味。
“母后,这段时间,你没事就不要走出这扇殿门了。”他深呼吸了一口气,望入柳皇后震惊的双眸中,笑得温雅有礼,“那些有的没的,你也不用再多想。如今,横竖大势已定,以六哥那样的性子,肯定不会允许有任何风浪迭起。说不定,不用多久,这宫里就会处处戒严,儿子不能经常进宫来,你自己也要多注意下言辞,小心别让人抓到了把柄。”
“昊儿,你……”柳皇后被他如此郑重的语气搞得心慌慌的,在他说完后,连忙开口,欲要询问。
奈何,段天昊早已猜到她会说什么,想也不想就阻止了她,不厌其烦道:“母后,为今之计,咱们需要做的,便是静观其变。你懂么?”
此刻,他的声音温醇低沉,似是有一股魔力,教柳皇后听了,也不自觉的给予他肯定的回复。
段天昊眉心紧蹙,得了她的答应,却依旧难以解除心中的担忧。
不想,就在此时,柳皇后又突然问道:“昊儿,你的意思是,你会在登基大典上动些手脚了?你是否也觉得母后所言有理,才突然改变主意要争一争的?”
段天昊忍不住扶额。
下一瞬,柳皇后那近乎呢喃的话,却让他停住了如此无奈的动作。
“我就说嘛,你肯定不会如此轻易就放弃的。柔妃那小贱人,居然还敢来挑衅我!她算是什么东西?以色侍人的卑贱之人,如今还落在贼人手中,吉凶未卜,居然也配来本宫面前指手画脚!”
起初,柳皇后似乎还心怀怨怼,可想到柔妃的现状,心中忽然就快意无比。
段天昊从她的话中窥出了些许端倪,连忙追问:“母后,你在说什么?这又关柔妃娘娘什么事儿?”
若他所记不差,这位柔妃娘娘,可是个不显山不露水的主儿,似乎还颇有心计城府,与他的母后向来不对盘。
难不成,在那个女人的蛊惑下,他的母后又做了什么糊涂事儿?
若真如此,他肯定不会放过那个女人。
柳皇后怔了怔,敏锐的感觉到身旁段天昊浑身释放出来的冷气,以为他是恼了自己与柔妃说不清道不明的纠葛,急忙撇清干系,“昊儿,你也别多想,母后跟柔妃向来不对盘,哪里会与那个女人有什么瓜葛?”
这话,段天昊自然不信,定定的盯着自己的亲生母亲,追问着,“母后,既然没有瓜葛,那你刚才说的,又是什么?”
柳皇后被他那么盯着,难免有些心虚,这个儿子的气场是越来越强大了。以往在他面前,她还能威风的训斥上好几回,如今可倒好,那双眼像是浸染了寒霜似的,冷不防对上,忽觉浑身冰冷,连与他说话、甚至是反驳的底气也越来越弱。
这可真不是个好现象。
不过,想到他之所以会发生如此变化的原因,她心里也十分不好受。
任何一个成长,皆是伴随着苦痛和代价。她已经不敢去想象,她这个儿子所需要承受的苦痛和付出的代价是多少了。
到了最后,她终究是不敌那坚定的神色,别扭了半晌,方才轻叹一声,低沉着声音道:“其实,也没你想得那么复杂。不过是前些日子,我与柔妃撞见,被她嘲讽了几句,为了反击她,我刻意说起你将会继承大统之事。不想,柔妃一口咬定,只要有段天谌在,你就绝对不会有争一争的心思。我气不过,当场拂袖而去,之后,也将此事抛诸脑后了。”
段天昊闻言,瞬间明白了事情的关键,手心顿时出了一层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