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小寒的世界,顿然,“亮”了起来,灿烂多彩了起来……
冷静!冷静!冷静!
九小寒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这一股从自己胸腔里带着体温暖意的热气,竟然在骤然间变成了白蒙蒙的一团——自己的床榻周围,为何如此严冷?
接着,又自然而然地深深吸了一口气,这一股只属于冬季里的寒,让九小寒径直冷到了心底,甚至能感到自己的嘴唇忽然变得冰凉冰凉的,想要冻住了似的。
不对!不对!不对!
刚才,自己明明有些感觉到屋子里是很热的、热得还想要蹬被子,还惦记着赶紧喊来店小二再减一些炭块呢!
不过,当然,也或许可能是,被那个不知从哪儿请来的“江湖大夫”墨未白要对自己施针治疗眼疾的时候而给梦魇住了,吓得九小寒出了一身虚汗的缘故。
此时此刻,九小寒躺在床榻上的后背还有些湿哒哒、汗涔涔的。
只是,这一会儿,那玄青长袍的男子一进来,怎会变得如此之冷呢?莫非,是房门没有及时关上的缘故吗?
九小寒透过半张桌的桌角,隐隐地看着距离那男子身后似乎是越来越远的房门,是紧闭着。
转眼,九小寒的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男子长袍下半遮着的脚面踏着一双黑色雪靴上。
那两只靴面,甚为干净,衬着亦步亦趋的两条腿更加地修长。
而,原本,在梦中为了通风而敞开的那扇雕栏木窗,也是紧闭着的。
然而,随着那男子的靠近,九小寒先前从口中吐出的那一团白色寒气,很快便消失在空中了。
坐在床榻边的墨未白,先收起了银针,起身正襟,双手擎在半空中,本想着要接过来那男子已经递到面前的药碗,还没有来得及说出“我来吧”三个字,谁承想,只见那男子始终专注在自己手中的药汤、稳稳地捧着像是虔诚的供养一般,也并未及时理解到墨未白起身的用意,便自顾自地直接坐在了刚刚墨未白的位置上。
九小寒难以置信地赶紧闭上双眼,不再看去前来的男子,有了前几轮梦境的各种惊悚反转,他宁愿这一场“喂药篇”也是幻象。
自己面前的这位,活脱脱的,一副成年男子的模样,在狼洞之中,怎么就会被自己误认为是个少年郎呢?
难道,再或者是,原本,从那黑狼洞开始,自己就已经陷入了一镜又一镜的幻象之中吗?
然而,九小寒又闭上了眼睛,只是在想:本来,这世界,对自己的这双蓝瞳而言,就是混沌模糊的,闭不闭眼,并非必要,那自己到底是为了能够继续“装睡”、还为了尽快“醒来”呢?
尽管,不用眼睛看的,九小寒也依然能够感觉得到,那男子正在慢慢靠近着自己。
“呼~~~呼~~~”伴随着男子微微努起的双唇阵阵吹出的药汤蒸气,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清幽淡雅的淡淡香气。
仿佛,就像是用桂花花瓣、薄荷草汁、紫檀树枝晾干后碾压成粉制成熏香后,常年如一日地焚着、浸着,直至就连贴身的衣物上,甚至是在指尖、发丝间都留有着这般迷人的余味。
九小寒的嗅觉极为灵敏,可以闻得出来,混在这些香气里非常非常微弱的鲜血味儿,还有一股在狼洞里自己从黑狼嘴下救出的那位少年身上所独有的某种玉器散发出来的体香——想必,那件贴身饰物,那男子是从出生时就一直佩戴的吧。
都说人养玉、玉养人,如果又是个得道修仙之人,长此以往,就连佩戴的那些贴身饰物,也会有了更多的灵性。
然而,为什么,九小寒却对这股体香,极为的似曾相识呢?
“醒了的话,就起来先把这碗汤药喝了……”那男子的声音如水,入口即化,径直流淌在九小寒的心田,好像浇灌出了大片一望无际的绿野似的。
九小寒慢慢地睁开眼睛……心中不仅仅是在好奇眼前的这位男子,更好奇他身上的那股玉饰体香——这和九小寒身上的吸妖奇香,完全不同。
寒来沁玉香,蓝瞳对琳郎,九世尘已往,双人两相忘。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九小寒才发现自己躺在了一堆干燥而厚实的蒲草上,周围阴风瑟瑟的,从这间破旧不堪的小观音庙的各个角落里漏进来,真真切切的。
九小寒终于能够确定,这里不再是自己的幻境了。
接着,很快,便回忆起来,先前在梦境里的“天”字号客房的装潢。当时,自己躺在床榻上,还曾经恍恍惚惚地大致上环视过一圈,那间房里的各种摆设,内饰装点得甚为考究。
这时,九小寒心中暗叹了一下,心想道:对吗,这才是对的!我一个刚刚出山的小修士,哪里有多少盘缠啊?!就算是把自己卖上个十回八回的,也住不起那么豪华的驿站客房啊?荒郊破庙,才和我的身份,更搭啊!
而且,还因为,此时此刻,自己的身上盖着的,正是那件气味和材质九小寒再熟悉不过的黑狼皮大氅,也不知道眼前的那个狼少年究竟是何时将其捡了回来。
再或者,狼少年就根本没有弄丢这件大氅——九小寒以为的曾经发生过的一些场景,很可能,只是自己在几重梦境中想象出来的。
九小寒耸了耸弧线优美的鼻尖,尽管,黑狼皮大氅的外面看起来的确是又脏又臭的,衬里却相对干净,还隐隐地带着那少年独特的那阵体香,贴在九小寒的却着实暖和得很。
中间空地上,早已依稀熄灭的柴火堆还时不时会劈啪作响。隔着火堆、距离门口最近的梁柱下,依靠着的身影,正是九小寒救下的那位狼少年。
只见,那衣着单薄的狼少年,蓬头垢面的,似乎比在先前那狼窝里的模样还要更加狼狈虚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