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中有些安静,烛光幽幽的燃烧着看上去不至于太过昏暗,不少老臣已经口干舌燥,几个时辰的谈论也定出了最后的结果,余下的事情无非是新下几道政令的影响,以及如何完善和补充。
少年郎随意的站在一根雕龙画凤的木柱旁背抵着柱子,看着奉天殿中君臣商讨的场面,其实说起来自己也不曾一次见过朝堂议事的局面大多和菜场无甚区别,甚至那些老臣吵架的功夫比起菜场那些平头百姓还要强上几分,便是撸袖子打架的场面也不在少数。
而眼下这场朝会气氛和谐得有些怪异,一天天政令被提出,其中不少涉及到了朝堂众人的利益,比如说在凉州谍报司的情报中有一户部侍郎家中便贩卖药材的,整个永安城中不下三层的药铺都是他家的,诸多药品的管制对于他背后的家族而言无疑是一个噩耗,可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开口反对过一句话。
……
“乾使,何在?”
“外臣,在!”
“今日朝会琐事多了些,让你久侯了。”
田恒的目光落到了那个少年郎身上,后者依旧的懒散的靠在木柱上,闻声这才应付一声。
“陛下多礼了。”
“这场朝会,外臣受益良多。”
少年郎毫不忌讳的伸了个懒腰迈步到殿中。
“如此甚好。”
“此间事了,求和的事情明日还望乾使大度一些。”
“朕的银子如今都被苏相掏空了。”
田恒玩笑道。
“外臣,不要银子。”
少年郎正低头漫不经心的打理着身上黑金蟒袍的细微皱褶随口道。
“不要银子,那要什么?”
田恒明知故问道,
“陛下,应当是知道的。”
少年郎仰头道嘴角还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放肆!”
对于少年郎如此轻佻的言语朝堂上良好的氛围再度被打破,有人若有所思,有人破口呵斥。
“无碍。”
田恒无所谓的挥了挥手,
“朕乏了……”
田恒望着底下群臣打了个哈欠道。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伺候在两侧的司礼监老太监见状扯着公鸭嗓高呼道。
“臣等,无事!”
“退朝吧……”
“乾使留下,陪朕去御花园逛逛。”
“算算年纪你比朕家纯儿还要小上一两岁,如今他还在孜孜不倦的求学,你便能以一国使臣堂而皇之的站在我大齐的殿堂,当真是英雄出少年。”
田恒的嘴角似乎带着一丝笑意看着徐闲轻声唤道。
“外臣,遵旨。”
少年郎并没有太多的意外,只是默默地站在大殿正中,退走的两侧大齐臣子望着那一身蟒袍从容不迫的少年郎思绪良多。
当大齐的臣子们全部散去时,整座大殿显得越发的清旷,隐隐可以听见雨水拍打在琉璃瓦片的嗒啪声之声,幔纱后方宫女们轻柔的脚步,和高处那位老者的轻笑声。
“斗酒诗百篇,朕这皇宫诸多亭台殿宇皆是取自诗词,往后若是出了那个不肖子孙说不得还要因为乾使那些诗词多出兴修无数殿宇来。”
田恒轻笑道。
“走吧,乾使陪朕逛逛。”
坐在龙椅上的大齐皇帝此时似乎放松了下来,伸了个懒腰,径直从龙椅上走了下来,很是亲近的拍了拍徐闲的肩膀道。
少年郎没有推辞,
没有落下半步,只是默默地随在身旁。
身后随着的老太监面色禀然可陛下并没有丝毫的不满,便强行压下可心头的不悦。
……
“孟夫子这……”
“虽然大内不乏高手,可传闻中乾使曾斩杀过二品武夫。”
“如今陛下与之独行,没有高手陪伴,是否太过随意了些?”
禁军统领驻守站在大殿之外对着一身布衣老者开口道,孟夫子能仗剑杀人这是齐国人都晓得的道理,至于有多强很少有人知道,可自己确是明白的。
百二十年前剑仙徐九在拒鹿郡斩杀齐兵三万余,可一次偶然曾听闻稷下学宫的当代祭酒蔡夫子对着陛下明言上任夫子能接下徐九一剑,想来夫子也不会夸张,所以在自己心中这位齐国良师是有二品顶峰的修为的,言下之意自然是陪在陛下身边以防不测。
“哦?”
“看来大齐还是有很多人不懂陛下的选择。”
身穿布衣的孟夫子意味深长的看了那禁军统领一眼轻声道,随后踏着长阶往宫门外走去,余下呆愣的禁军统领茫然的站在原地。
穿过一片竹林后便是御花园,
靠近春水湖的凉亭之中,
老太监极其伶俐的点上一炉清香,随手款款走来两个身穿薄纱的宫女煮上茶水后,默默地守候在一旁,齐皇见状挥了挥手,场中只偌大的御花园中只余下两人。
“喝茶。”
田恒亲自为少年郎倒上茶水,后者愣了愣浅饮了一口,入口微苦,片刻后又是满嘴的余香。
“知天命的年纪,陛下其实还能活很多年。”
少年郎悠悠道。
“可朕若活着,拒鹿郡二十万铁骑又当如何?”
田恒望着北方没有丝毫避讳道。
场中良久无言,
“既然如此。”
“那陛下您老人家。”
顿了顿,
少年郎似乎在斟酌着用词,最后释怀的想道,接下来这话无论怎么说都文雅不了,还不如粗鲁一些直接一些。
“打算什么时候暴毙?”
“早些还是晚些?”
少年郎目光灼灼的看着田恒,
茶水微凉,
清烟袅袅,
雨水嘀嗒,
少年郎端起桌上的茶杯一饮而尽,纤长的手指轻轻敲打着石桌,这等惊天的言语从他的口中如此随意的问出。
仿佛晚辈对长辈的问候。
再问您老人家吃饭没了?
吃撑了,
还是吃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