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将军也不愿意,”
“我大魏连入局的资格都没有吧?”
张仪目光灼灼的看向吴春秋缓缓出声。
“入局的资格?”
吴春秋重复着张仪的话语喃喃道。
“若是押运的驽马,劣马还好说。”
“可……”
“马之千里者,一食或尽粟一石。”
“便是寻常战马其间耗费也是颇为可观,我大魏并无牧场之利,又无驰聘之所,如何能够供养得起南征北战之需?”
“我魏境,没有大规模养马之地,只得顷国之力培养步卒,这也是魏武卒甲天下的缘由,也是国之根本,若是没有确切的缘由,又如何能够轻易改变?”
吴春秋询问出声,可眼底的光芒确是越发的明亮,既然眼前这人能提出此番言论,想来也是有解决之法。
“将军目光不妨放得长远一些,何必拘泥于区区一国之地?”
“要知道……”
张仪顿了顿,
“我大魏没有,可他齐国却有的。”
这才悠悠道。
“南阳三郡之地,皆是水草肥美,”
“为何不能成为我大魏牧马之地?”
张仪指向齐国的方向高呼出声。
吴春秋再度看去,
那中年文士大袖翻飞,腰杆挺得笔直,言语之间流露出一股子莫名的气势,汹涌而来,竟是还要盖下了自己这一身杀伐之气。
“还请先生教我。”
吴春秋神色郑重起来,言语之间也没有了先前的那股子高高在上的气势,求人,自然得有求人的姿态。
“解盟,求地!”
“待我大魏兵强马壮之日!”
“何愁不能能横扫天下?”
张仪挥袖朗声道。
“如今乾国如旭日东升,若是解盟……”
“何况孟夫子入朝一事想来先生也是知道的,这是国君的意思,也是衮衮诸公商谈过后订下的国策。”
吴春秋倒并未被一番言语而冲昏头脑,
眼下反而越发冷静下来,
“先生方才言语有些越界了……”
“已经称得上是大逆不道之言!”
吴春秋的语调渐渐冷了下来,门后那侯着的高大的门客闻声拇指已经抵住了腰间的长剑,轻轻推剑出鞘几寸,对上后者的神色又默默地按回了剑鞘,整个过程无声无息,那言语荤腥不忌的文人已经在生死边缘游走一次,可看那模样还不知晓,又或者说从未在意。
“哦?”
“越界吗?”
张仪好似后知后觉出声道。
“那么……”
“敢问将军,两国交好,缘在何处?”
张仪毫不在意将自己的后背对着那高大门客,面向吴春秋朗声道。
“两国交好自然是是世代情谊。”
吴春秋眼眸低垂道。
“哦?”
“世代情谊?”
张仪毫不掩盖的嗤笑出声,
一副毫无城府只有胸中墨水的狂士模样。
“敢问将军自己信吗?”
张仪质问出声。
吴春秋默然不语。
“想来将军自己也是不信的。”
“两国相交,在于一个利字!”
“很俗吧?”
“在下看来也是极为俗气的,忒俗了!”
“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利来,皆为利往,到了在下口中两国相交竟也变得这般俗气,和千百年来那素来为人不耻,双手沾满铜臭气息的商贾有有何区别?”
张仪学着游历中听来的俚语自嘲一笑。
“可事实便是如此,往往更加不堪!”
张仪笃定出声。
“两国相交也挺俗的,俗不可耐的俗!”
一声轻叹幽幽响起,
“因利而起,自然可以因利而散,这千百年来各国争战不休,便是太平盛世也是暗潮涌动,哪来的情谊之说?”
“唇齿相依,唇亡齿寒,那般局面所以我大魏与齐国联盟共同抗乾,可如今大世将起,那乾国已经在风口浪尖断然不敢轻举妄动,那齐国北伐国内兵卒一扫而空,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也是我大魏的乘风而起之时,为何还要如此自缚手脚?”
“还望将军晓得!”
“国之根本永远都是自身的强大!”
张仪此刻竟是居高临下质问出声,
此番言语本就是肺腑之言,
此刻听来竟是如同洪钟大吕回响不断。
吴春秋这一刻彻底被这气势所压下,望着那在这吴府挥斥方遒的小小落魄贵族竟是有种朝堂之上君臣奏对之感。
“难不成将军指望所谓那轻飘飘的一纸合约?”
张仪说完后便挥袖转身走到那大堂房檐之下,挺直脊背,静静地望着那天上明月,听着周遭蝉鸣,无关风月,置身事外,余下的事情只等那吴春秋自己思虑。
沉默,
大厅之中是死一般的沉默,
那高大的门客怔怔的望着那身板单薄的文人,此刻竟是觉得自己莫名的有些渺小,抵住长剑的拇指也变得僵直起来。
不远处,
吴春秋同样怔在了原地,脑海中思绪起伏不定,手中的茶杯轻晃出声,便是滚烫的茶水溅到手上也尚未察觉。
“呼……”
不知过了多久,
一道悠长的吐气声从身后传出,
有如释重负之感,
有豁然开朗之意,
吴春秋眼底的神色坚定下来,本就出生将门,一战之后更为清楚骑兵之利,大魏本就步卒甲天下,若是补上骑兵这块短板,定然有问鼎天下之机。
“这大世之争,我大魏为何不能争上一争?”
吴春秋暗自低念一声。
随后徐徐起身道,
“先生,大才也!”
“春秋,受教了!”
话音落下,
对着那清瘦的文人毕恭毕敬的行了一礼。
张仪没有转身回礼,
“还请先生明日随我入朝!”
吴春秋苦笑着再度出声。
“可!”
张仪这才轻声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