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人生至此如悬笔(1 / 2)

赤心巡天 情何以甚 2309 字 5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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旸国立于道历二十四年,是一代雄主姞燕秋所立之国,立国之初,即为东域霸主。巅峰时期,横跨东南。

覆灭于道历二八一三年。末代旸帝倒行逆施,坏尽民心,最后以逼看世家祖传秘典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引得天下皆反。又强征海疆军队回都护驾,意图放弃人族海防而保全社稷,被海疆守军拒绝……由此失去所有。

曾经称雄一时的大旸帝国,遏制了景太祖六合天子之雄图的伟大国家,最终退场,享国两千七百八十九年。

曾经多少风流人物,都随风流去。

无非黑夜白天往复,把历史作为书页翻过。

“旸落西山,日出九国。”

最后是偏居一隅的齐国异军突起,终结了旧旸的荣耀。

在道历两千年代的尾声里,颜生是天下大儒,文名显昭。

曾任旸国太子太傅。

是末代太子的东宫教师。

可惜那位太子没有大业可以继承,这太子太傅,也没能变成太傅。

在末代旸帝受围而死、太阳宫被击碎,太子也自刎于东宫后,颜生便离开旸国,登上书山,从此潜心学问,皓首穷经。

这自然是一位强者。

敢找诸葛义先对话,还要去问罗刹明月净,便在衍道绝巅之林,也足称“有力”。

顾蚩细细地咂摸了一阵,又问:“他以什么理由替高政出头?”

幽幽的声音回道:“高政当初去暮鼓书院问道,连论十场,来者不拒。场边有一个听论的儒生,道途受阻多年,即将寿尽,被一言点醒。回去之后,大笔挥毫,一蹴而就,写成千古文章,无憾离世——那个儒生,就是颜生的弟子。”

顾蚩笑了一声:“真够绕的!”

在找罗刹明月净之前,颜生要先跟楚国星巫诸葛义先说一声,这就足够说明,南域是谁的声音最大。

颜生是代表书山给越国撑场也好,又或真的是他自己“气不过”也好,他都必须要给一个过得去的理由出来。

不然真当大楚六师是吃素的?

“这个儒生真的存在,这篇文章也真的有。”游荡在长街两侧的声音回道:“但是不是真的跟高政有关,就说不清楚了。现在他们都死了。”

“儒生就喜欢玩这一套。”顾蚩‘呵呵’地笑着:“诸葛先生怎么说?”

幽幽的声音道:“对高政的死表示惊愕、惋惜、痛心。对越国表示同情,对三分香气楼表示唾弃。让颜生务必擒拿罗刹明月净,最好是押到郢城来——楚国缉凶久矣!”

“那就随他吧。”顾蚩摆摆手:“此事不必再关注。”

此事也很难再关注……

谁还能天天跟着颜生和罗刹明月净的踪影啊?

顾蚩自己都办不到。

大概他也知道自己这话有些没意思,便又转道:“景国那边还是没有消息传来吗?”

幽幽的声音道:“没有。只知道楼约近期去过中央天牢。更具体的消息打探不到。”

顾蚩的胡须修得很好看,他分开食指和拇指,在唇上的两边胡须轻轻抹过:“景国的事情先放一放,上次已经惊了人,现在拿消息不容易——阎胖子最近在做什么?”

长街两边的房屋里,都空空荡荡,但又窸窸窣窣,十分诡异。

听得酆都尹的新问题,前一个声音消失了,后一个声音阴恻恻地响起来:“他大概也在问这个问题。”

上生典狱官阎问,是个高高胖胖的家伙。镇狱司和酆都也是许多年的老对手。

顾蚩叫他阎胖子,他叫顾蚩顾竹竿。

要把握阎问的行踪,肯定是很困难的。这个回答只是在说,阎问最近没有什么大动作。

如今的酆都尹的确消瘦,官服像是挂在身上,空空荡荡的,怎么都不能合身。他飘飘忽忽地走了几步,吩咐道:“这段时间盯紧越国,有时候聪明人死了,反而麻烦。”

“喏。”酆都鬼吏应命而去。

窸窸窣窣的声音,也渐渐消失了。

前方城门正开,押进来一队戴枷的嫌犯。

其实“嫌”字可以去掉,进了酆都,哪还有什么嫌疑?

都是囚犯。

顾蚩随手一指,语带笑意:“左边那排第三个,过来,本官要亲自问问你犯了什么事——是不是冤枉的?”

那人穿着囚服,戴着枷锁,慢吞吞地走出来了。

他有一颗十分干净的光头,抬眼看过来,诚实地摇了摇头:“我不是冤枉的。”

……

……

“说起来我也算是体验过很多刑罚啦。”

中央天牢的‘贵宾厅’里,一团完全看不出面目的烂肉,垂挂在刑架上。看起来是早就该死了,却还吊着命。连呼吸都很费劲,却还努力地自言自语。

桑仙寿今天忙别的事情去了。

来“招待”他的狱吏,也算是刑讯高手。

可惜相较于桑仙寿,手段还是稚嫩太多,让他还有精力说话——他一有机会就说话。

可怜的仵官王,用这种方式确认自己的存在。

用刑的人已经在收刑具了。

他还在继续说:“不同的监狱风格,我都感受过。什么郑国啊,中山国啊,宋国啊,嘿,我呆过的监狱多了去了!说起来确实是你们中央天牢的规格最高。对了,你知不知道囚海狱?”

“钓海楼的那个监狱,位置在怀岛。怎么样,在你们监狱界能排得上名号不?”

“我有一个前同事,就是囚海狱的狱卒。姓‘毕’,死得很惨——诶,你们不会杀我吧?”

狱吏很守纪律,始终不说话。

但仵官王仿佛已经得到回应,甚至还笑了起来:“嘿嘿,在你们中央天牢里,我是不是第一个求活的人?”

“哎,前同事还在的时候,我常常跟他讨教囚海狱的手段。那时候觉得他的手段很不错,但跟我桑爹相比,还是差得远啦。”

狱卒试完今天所有可以试的手段,最后看了这团烂肉一眼,确定禁制都好好的,便拎着刑具箱离开了。

仵官王几乎没有确切的五感,只能模糊感知到,狱门已经锁上,监狱正在下沉。他又要被泡进用特殊药水填塞的水牢。

“爹啊——”他有气无力地惨声喊道:“您到底还要我招什么啊?我屁股上的痣都告诉你了——唔!”

下沉太快,他直接被沉进了水中。

缓了好一会儿,绞索才缓缓复位,叫他露出脑袋。

今天的药水,加重了“痒”的效果,加强了对感知的恢复,还有一些固本培元的药效……唔,牡丹皮、茯苓、麦冬、寒七草、三途花……

仵官王认真地分析着,但身体却是控制不住地筛糠般地抖。这是感知逐渐恢复之后,基于痛苦的本能反应。

痛苦是无法习惯的,只有承受和不能承受。

桑仙寿是一位优秀的刽子手,刑刀始终游走在不能承受的边缘。

但无论如何摇摇欲坠,仵官王都不允许自己真的的“坠”下去。

即便求生的稻草是绞索,他也熬到勒死自己才肯放手。

这时候有个声音响起来,因为太过飘渺没有落点,仿佛幻听——“你想出去吗?”

这是一个多么温暖,多么祥和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