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身进屋的奥威尔没有看见,他身后那个向来待人接物极有风度的卫蔚,眼睛里面突然显露出了像是护食的猛兽一样的锐利光芒。
自打从醉蛇那里听到了那个名字之后,展言安承认自己为了躲避麻烦,行动也好、计划也好,都多少有些被动,但是这也并不代表如果人家已经找上门来了,她也会像现在这样没有任何表示。
那些不那么友好的钢铁小玩意儿,包括给颜长明的袖珍手枪,其实并不在夏家给她的那一部分里,那是醉蛇帮她偷渡过来的,虽然对这个多年不见的老友仍然心存疑虑,但是她已经在考虑迫不得已的时候,把自己手上的那几件事情扔到醉蛇那里。
尽管心存疑虑——展言安自嘲似的笑了一下,她对任何人都心存疑虑。
她缩进那让她不大舒服的沙发里,不知道是不是睡姿问题,还是和颜长明的谈话隐隐唤起了她的不安,展言安这一宿就没个安稳。
耳畔好像不停地有枪声在响,视网膜被红色沾满,许多曾经见她毕恭毕敬的人红着眼睛向她扑过来……这是在郊外墓园里的伏击……展言安迷迷糊糊地想着。
接着是大片大片的杜鹃花,抽风似的开,红得像油漆泼下去染成的,还有那个硬生生地随时插入自己视线的身影,狭小得让人喘不上气来的阁楼……展言安觉得自己的胸口可能是被手臂压住了,要不然怎么会有生生的窒息感呢?
这样类似幽闭恐惧症一样的感觉伴随着她好几年,自由被限制在那间小小的阁楼上整整三个月,九十多个日夜——心理医生说,这也许是她偏执地抱着地图,无时无刻不在寻觅自己下一个目的地的原因。
因为这一世的她与其说是想要至高无上的权利,倒不如说她是更加的渴求着自由,绝对的,没有人干涉的自由。这就像曾经挨过饿的孩子不愿意浪费粮食一样。
而展言安同样无比清楚的知道。在达到这个目的之前,她就必须要站在无人敢提出质疑的地方。
这是梦……这是梦……
展言安在心里一遍一遍地对自己这么说到。
接着梦境再一次变了,那张让她记挂了无数个日夜的面庞,带着记忆里不变的笑容出现在她面前,笑起来会弯成月牙的大眼睛——展言安不断提醒着自己这是梦的声音骤然中断了,她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想伸手去触碰那张脸。
可是她的身影却越来越远,那双注视着她的眼睛里的笑意渐渐消散了,丝丝缕缕的忧伤升腾起来,她说:“展言安……你和你痛恨的那些人有什么区别……你还算得上是人吗……”
许久平稳的心境像是骤然来了一阵强台风,展言安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快要爆裂开一样,她想喊叫,想要去反驳,想要去让她知道她的天真有多么可笑,可是却喊不出声音来。窒息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另外一个自己的身影很快就消散不见了,她的面前出现了另一双眼睛——一双奇特的、灰蓝色的眼睛。
她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见到过这样一双眼睛,可是潜意识里却汹涌起几乎无法控制的恶意……和杀戮的欲望。
尽管想不起来,但是她熟悉这双眼睛。
展言安浑身猛地抽搐了一下,大汗淋漓地睁开眼睛,窗外是渺茫的、才破晓的天光。
这间价格不菲的公寓里现在空空荡荡的,托尔虽然是像在意大利那样寸步不离的守着她,可是因为展言安的习惯问题,在晚上的时候托尔是回到展言安楼层下的那间公寓里休息,她转动目光,看到了微微开着门的空无一人的卧室,然后把手臂压在了眼睛上面——
展言安没想到再过了这么久之后,会突然想起在那个阁楼上的事情来,那个时候,在那个让她分不清白天和黑夜的地方,展言安一直觉得内心里其实是有两个自己在撕扯着,而另外一个自己——或者说是上一世的展言安——的形象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清晰,其实当时她才刚刚重生半年,或许在潜意识里展言安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并没有全盘接受自己的改变。
展言安疲惫地闭上眼睛,可是这个梦,现在是真的已经变成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