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言安摇摇头,像是在考虑自己的措辞,停顿了一会儿,才低声说:“时间不早了,你差不多该回去了。”
她突然已经不想要去利用颜长明的感情了,利用一个人的方法有很多种……可利用感情的话,这样的她和让她无比痛恨的颜离墨又有什么区别?
颜长明低下头仔细地打理着她的伤口,笑了笑:“给你弄好了我就回去,这样我不放心。”
他这话说得不能不算肉麻,两个人靠得极近,颜长明的呼吸细细地拂在展言安裸露出来的皮肤上,耳鬓厮磨似的亲密让展言安不适应地往旁边躲了一下。
“别乱动,”颜长明说,带着一点嗔怪的口气,展言安即使知道这时候起一身鸡皮疙瘩有点不礼貌,仍然控制不住生理上的反感。颜长明了然似的撇撇嘴,“我知道你不习惯,不是说追你么,我早就做好了跟你慢慢磨的准备了。”
展言安无奈地发现,最近和颜长明说话的时候,自己想叹气的次数明显增加,她噎了一下,尽量以正常的语调说:“我不觉得现在谈感情有什么不对……”
颜长明本来放下棉签,正准备去拿药的手一哆嗦,近乎惊喜地看着她。
展言安觉得太阳穴上的神经一跳一跳的疼:“但是我也并不觉得谈感情是什么正确的事情。”她的食指和拇指捏着鼻梁,眼圈上有浅淡的阴影,看上去有几分消沉,“如果你没有别的选择,一定要在现在这个时候谈这个的话,那么我希望你能找到一个情投意合的、身份年龄等等都合适的伴侣,只要过得幸福,也不用太在意别人是怎么看的,但是——”
展言安半睁开眼睛看着年轻人,两世为人的年华淬炼给她某种深沉而睿智,可是也带走了她的清澈和生机:“但是对于我来说,却不是这样的,我是什么身份,什么人,你自然清楚,可是你不清楚我要走的是条什么样的路……”
颜长明把药膏握在手里,紧了又松,他突然摇摇头,截断展言安的话音:“你大可以不要这么语重心长地把问题大而化之,展言安,你怎么就不明白我其实是……”
展言安摆摆手:“如果你不是认真的那最好,如果你是认真的,我告诉你,你在浪费时间。”
“为什么?”
“我不喜欢任何人。”展言安轻轻地说,“而且要说伴侣,我有——”
“但是他死了。”颜长明狠下心来挖她的伤口,他想要逼着这个女孩子从她闭塞的、自以为是的内心里走出来,“我知道你是谁,也查过你说的是谁,无论怎么样,你的那个青梅竹马都已经死了,你能不能不老拿一个死人当挡箭牌,视而不见别人想给你的好?你这毛病是装逼成自然还是自虐倾向?人家都死了那么多年了,老被你抬出来利用,地底下都不能安息,你烦不烦?!”
展言安闭上眼睛,死死地咬住牙,脑子里好像什么东西炸开一样,有画面不停地从记忆深处冒出来,不依不饶。
她虽然知道这句话颜长明说的是她那个其实没见过几面的青梅竹马,可是这让她想到了永宁哭着求他们罢手的时候。
她说:“言安,言安……伯父去世的时候你们疯狂一回也就罢了,如今和自己的兄弟这样又是为什么?温景轩他想要权力,你就给他,然后离开这里好不好?你们一天到晚舔着血过日子,我怕呀!言安,求求你,求求你!”
可是当时自己说什么来着?
说什么……来着?
为什么当初看见颜长明他们几个年少轻狂的样子,心里那么郁愤?从这孩子的身上,究竟看到了谁?
原来该恨的,从来都只有一个人,迁怒错了地方。展言安仿佛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压抑住这汹涌得洪水一般的情绪,低声说:“我很累了,你回去。”
颜长明一声不吭地拉过她,给她上好了药,裹了绷带,然后收拾东西,又把她的衬衫拢好。期间展言安就像是睡着了一样,任他摆弄。
颜长明站起来,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停住脚步,回过头来说:“我会等着。”
展言安没有睁开眼,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地开口:“他们叫我小公主,昆图家的小公主,你既然查了这些,自然也知道我身后到底是个怎样的家族,按照现在的关系来看,论理来说……你有了这个念头,该怎么办你自己清楚。”
这淡淡的话音好像能割裂开万水千山一样的距离。颜长明狠狠抓着门框的手指泛了青,半晌,他才挤出一句话来:“我不会放弃的。”
不会放弃的。
摔门而去。
展言安愣了愣,然后轻轻地笑了起来:“真是……”
真是少年人特有的样子,她放下了手里的东西,然后呼出了一口气,突然就想——
不知道这个时候,白银又会在干什么。
她有点怀念那一顿晚饭和那一场棋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