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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珍心料不好,连晚饭都来不及吃,直接驱车去了吏部尚书府。他到的时候贾赦正在用晚饭,小厮意欲去回报主子。贾珍哪敢求人的时候还打扰人,忙拦下了小厮,表示愿意等。
窗户半开着,贾珍就坐在厢房里干巴巴的喝着茶水,其实他已经一天没吃饭了,下午又在牢房门口徘徊了几个时辰,风吹日晒的,早就又渴又饿。这会子贾珍喝了一肚子水,不渴了,反而饿的更加强烈。窗前时不时地走过端着饭菜的丫鬟们,香味儿死命地往贾珍鼻孔里钻,肚子叫的更欢。贾珍愈加觉得饿,咂咂嘴,转身继续饮茶。屋内在一旁伺候的小丫鬟倒是勤快,不停地为贾珍换茶,管他喝个够。
贾珍眼珠子动了动,为难的看着那小丫鬟,真想问问她到底长没长眼睛。自己这时候来的,还没吃饭,就不会问问他?哪有这样待客之道的。贾珍真想掐着那小丫鬟的脖子问问清楚,奈何他此来是有事求于贾赦,怎好不识抬举的教训人家的丫鬟。
咕噜噜……
贾珍的肚子又叫了,这一次声音极大。贾珍可以确定与他同在屋里的丫鬟听见了,他臊红了脸,真相找个地缝钻进去。他堂堂宁国府的当家,什么时候吃穿短过?如今竟然委屈的到饿肚子的地步。
他能有今日,还真多亏贾政那个多事的。那天他不过是酒喝多了,抱怨几句蓉哥儿住牢的事儿,贾政主动跟他提了主意。贾珍一瞧有机会提早放儿子出来,哪有不帮儿子一把的道理,又是赔笑搭人情又是奉钱的,结果却是这么个下场。
贾珍很想回去找贾政算账,骂他一顿。奈何当初贾政也不是把话说死了的,提过那么一句未必能成。再说贾政是他长辈,又比他有些能耐,他哪好意思?
如今只能打碎了牙往自己肚子里咽,干吃亏!
贾珍心中的怨念更深了,恨得咬破了唇。肚子又不适宜叫起来,声音极大。贾珍羞红了脸,慢慢地转头观察那丫鬟,倒是个个低眉屏气好似没听到一半。
贾珍心里稍稍松口气,捂着肚子咬牙坐下来。
足足半个时辰的功夫,饿的前胸贴后背的贾珍才被请过去见贾赦。
屋子里桌上的饭菜早撤干净的,檀木桌被擦得很亮,上头摆着两杯新茶,四盘果点。屋子里还残留着饭香,贾珍一进门闻着香味儿,就禁不住干咽了几下口水。
贾赦原在卧榻上半倚着瞧信,似乎是跟公务相关的。贾珍也不敢打扰,颔首在地中央站着,静静的候着没敢吭声。
贾赦把信看完了,随手把信放在身边的四角短腿的龙虎凳上,方抬首。贾赦见着贾珍,忙站起来笑着让他坐,转而责备看门的丫鬟,人来了没知会他。
贾赦口气虽带着责备,但眼神和神态丝毫没有惩罚的意思。
贾珍忙摆手道:“自是赦大伯的公务要紧,我等等也无碍的。”
贾赦笑了笑,谁都知道他没有惩罚那丫鬟的意思,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贾赦转而又问贾珍来多久了,贾珍如实回答。贾赦微微扬眉,问他是不是没用饭。贾珍点头。贾赦忙招呼下人上饭菜,叫贾珍吃完了再说。
贾珍忙摆手,哀求道:“这都是小事儿,侄子也不跟大伯客气了,侄子此来匆匆,是有件要命的事儿求您的。”
“那你坐着说。”贾赦微笑道。
贾珍点点头,屁股刚沾上凳子边,便迫不及待的将贾蓉贾蔷加刑的事情说给了贾赦。“都怪我嘴欠,当初就不该跟政老叔提这事儿。政老叔也是热心肠,不想求错了人,弄巧成拙了。我寻思再找他也没用,还得来求求您,您说什么都准得很!”
贾赦阴沉着脸,口气生冷的训斥贾珍:“早和你说什么,叫你一家子人都收敛些,好好地让蓉哥儿他们认错,在顺天府牢里呆几天,吃了教训,也能长记性。我早托人照看他们,一准不会叫他们在牢里受罪吃苦。眼看过两天就要放出来了,你啊,何必多此一举,费了钱不说,反害了自己!”
贾珍早后悔百八十遍了,急得要哭了:“赦大伯,您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我早后悔啊,可如今没后悔药吃。如今我倒不怕蓉哥儿他们再住个十天半个月的,总归以后能放出来就成。怕就怕那位什么神秘的大人回头参了荣府一本,弄权顺天府可是大罪啊,我们这一大家子都不保了。”贾珍说罢,吓得哀戚的抹起眼泪来。
贾赦倒没想到贾珍能吓哭,愣了下,脑子里顿时冒出一个新想法。这个主意简直不能再好了,贾赦心中雀跃起来,拉住贾珍,笑道:“行了,这事儿我知道了,回头我打听打听去。怕只怕压得了一时,压不了一世。这东西一旦被人拿住了,就是个大把柄,你想一辈子被人掣肘而活么?咱们还得想个万全的解决办法。”
贾珍止住泪,瞅了瞅鼻子看着贾赦:“您说!”
贾赦特意瞧一眼贾珍,嗤笑道:“只怕我这回说了,你又会像上次一样,不进心,说了也是白说。”
“祖宗哟,您就别再提叫我后悔的前话了。这回我保证,什么都听您的,我总不能拿我这一大家子的命去赌,再说了,宁国府与荣国府什么关系,赦大伯您肯定不会眼睁睁的瞧着我们受罪吧。”贾珍哭丧着脸道。
贾赦冷笑:“如今我连自己都未必保得住,你?还真不一定能管得起。”
贾珍听这话更怕了,瞪大眼看着贾赦:“赦大伯,您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您也保不住?你如今位居吏部尚书的高位,平步青云,风头正盛呢。保不住也只是我这样的,您哪能啊。”
贾赦皱眉:“你懂什么,你以为圣上另给我赐府邸是奖赏我呢?”
“对啊,御赐府邸,不是奖赏您是什么,难不成是罚您不成。”
“你说对了。”贾赦阴沉着脸道。
贾珍嘿嘿笑起来:“您真会说笑。”
“朝堂上的事情比你想的复杂多了,你哪儿懂。”贾赦意味深长的叹了口气,目光毫无焦距的看着远方。
贾珍见状心更虚了,吏部尚书都有怕的时候,他岂不是更危险?
贾珍忙急急地给贾赦下跪,求他赶紧帮他想个办法。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叫你政老叔办事儿的目的,八成是你心里不愿信我的话。今儿个我不跟你计较这个,但以后你若是还不肯听我的,舍不下该舍的东西,早晚比今天这样更严重,吃大亏不说,搞不好命都要不得了!你若是做不到,也别求我,门就在那儿,趁早走了,别叫我操心。”贾赦冷言道。
贾珍焦急地扯住贾赦的袍子磕头:“赦大伯,您就帮帮我吧,一家子命都要没了,您看我还有什么舍不得的,您放心,我保证以后万事都听您的。您若不信,我现在就起誓,拿我下半身的命根子起誓!”贾珍说罢就发起誓来。
贾赦见贾珍这回是真被唬住了,微微迟疑了会儿,待贾珍心中忐忑到极点时,方点头应下了。
贾珍当即松了口气,笑着跟贾赦谢恩。
“行了,你且先回吧,我回头去趟顺天府问问,怎么也要想办法保住你们宁府和宁府的血脉。”
贾珍感激万分,乖顺的点点头,千恩万谢之后,方告辞了。
过了一会子,邢氏方缓缓的迈步从耳房出来。
贾赦回身收拾桌上的信件,笑问邢氏璨哥儿如何。
“早哄睡了。”邢氏笑了笑,在桌边坐了下来,“你可没少唬他。”
“也不算唬,这会子不想个法子吓一吓他,将来宁府一家子真会吃大亏了。而今我教训他们,保全了他们的将来,也免得自己受连累,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邢氏淡淡笑着点头,佩服的看着贾赦,眼里闪烁出同情的目光:“老爷身边一堆扯后腿的亲戚,不管大小事都要操心,累不累?”
贾赦眯眼笑起来,坐在邢氏的身边,拉住她的手。“只要能跟你在一起过日子,这些小事儿算得了什么,不过是随手的事儿。”
邢氏听得心里暖暖的,钻进贾赦的怀里,再不多言。
……
贾政原本打算是去见贾赦的,岂料下午听说了顺天府的事儿,心里头也怕这其中出什么岔子,决定暂且在家等消息。到了傍晚,他听说贾珍坐车去了他大哥那里,心知这件事儿严重了。他托的人不仅没把事儿办成,还办砸了。
贾政想到自己当初主动给贾珍提的主意,羞到无地自容。虽说他当初也曾客气的说了一句未必做准了,但这话当时真的只不过是客气。他当时真觉得这件事就是小事一桩,托人使点银子说一句话的事情。万万没想到这次阴沟里翻船了,在自家亲戚跟前丢脸。更加他觉得没脸皮的事,便是贾珍事发之后不再来求他,找他商量,而是直接去找了他大哥。
这分明是嫌弃他没用了!
自小到大,他贾政无论读书品行,样样超得过他大哥。连媳妇儿的娘家,也是盖过她大嫂几倍不止。这怎么人活到中年,却是越活越不如从前了。
贾政心中羞愤难当,却又没脸见贾珍。一边恨贾珍去找他大哥,一边又怕贾珍找自己算账。现在贾政自己也弄不懂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态了。他烦躁的背着手在屋子里踱步,转了几十圈,最终决定去找那几个收他钱办事的小官们,都怪他们没办好事!
贾政想到此,便命人套了马车,随便找了个酒楼,而后派小厮去邀请这些人。今儿个他打算好好跟这些人计较一番,把帐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