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瞧着只觉二人姐妹情深,一派祥和,实则不过是虚与委蛇的场面话罢了。
“沅儿来啦。”太夫人的声音从高堂上传来,愉悦有力,全然不像年至古稀之人。
陈沅知绕过陈容知,馋住太夫人的手,甜甜地喊了一声“祖母”。
太夫人俞氏最疼陈沅知,一瞧是她来了,脸上的欣喜又浓了几分。
陈沅知是俞氏带大的,二人自然亲密无间。当初进奏院一职,虽是皇帝下的懿旨,但是阖府上下无人赞成这门差事,只觉得女子抛头露面有失体统。若不是俞氏鼎力支持,堵住了闲言碎语,陈沅知怕是仍在后院百无聊赖呢。
“这么晚,祖母的寿辰都忘了?”听着像是数落,实则毫无责怪之意。
“沅儿怎敢忘祖母的寿辰,自是记得牢牢的。”
若不是书稿的事耽搁了,她也不会捱到这个时辰才露面。只是写话本子这事断不能让旁人知晓,她自知理亏,不好辩驳,便想借着寿礼之事,讨俞氏欢欣。
花胜楼做得一手的好珠钗,凡是高门女眷,谁人不喜掌柜的玲珑手艺。差银荔去取的八宝翡翠菊钗雍容华贵,却不失典雅。
绿莹莹清脆脆的翡翠镶于中央,四周以金丝做线,攒着圆润的珍珠。褐红色的玛瑙刻成一朵朵小小的红菊,悬在流苏末端,一步一晃,宛若新花初绽,生意盎然。
她正欲从袖中取出装着八宝翡翠菊钗的红木匣子,转眼间,目光落在了俞氏高挽的发髻上。
话还未说出口,就愣了神。
“怎忽然不说话了?莫不是寻不出搪塞的理由了?”俞氏拍了拍她的手背,满眼带笑。
陈沅知紧了紧袖中的红木匣子,神情一顿,险些接不上话来。
得亏俞氏不是有意要同她计较,只是借着大好的日子说上几句玩笑话罢了。
眼下她自是不能再说八宝翡翠菊钗的事了,俞氏发髻上戴的不正是她手里的那支吗。
她原想着先将此事暂且揭过,再另寻他法,可陈容知像是逮住机会似的,显然要与她对着来。
“长姐可备礼了?”被她这么一提,俞氏也回过神来,满座都瞧着国公府的嫡小姐会拿出怎样的好礼来。
“姑娘。”在一旁伺候的银荔还未发觉事情不对劲,只以为她家姑娘忘了这事,好意提醒了一句。直到她瞧见俞氏发髻上一模一样的八宝翡翠菊钗,方才知晓眼下的难处来。
这支发钗分明就是她家姑娘为着太夫人的寿辰亲手所绘,一月前才交予花胜楼精心制作,本该是独一无二的一支,又怎会生出第二支来?
俞氏满心期待着陈沅知的寿辰礼,此时若是拿出一模一样的发钗,定会扫了不少的兴致。
“容儿瑾儿可是一早就送来了。你瞧我发髻上的八宝翡翠菊钗,便是容儿送的。”俞氏伸手扶了扶发髻上的钗子,想来是喜欢得紧,否则也不会才收下就戴上了。
陈沅知掂量着这句话,抬眸瞧了一眼陈容知,发钗也好,闹着要进屋也好,不过都是她争着出头的计俩。
冲她那一身轻粉的罗裙,便略知一二了。
这两件罗裙虽颜色相仿,陈容知的那身却要比她的那件更为精致些,衣襟和袖口无不用银线绣上了葡萄花的图式,在烛火的映衬下,泛着点点星光。
先前闹着要进屋便是为了一瞧她今夜的衣裳,好在宴席上压她一压。就在方才二人嘘寒之间,陈容知刻意往她那站了站的时候,她便知晓此中深意了。
陈沅知自是不讲究这些的,也从未与她暗自较劲。可有些事即便你刻意躲着避着,它仍是要寻上来。就好比眼下,陈容知是铁了心要她难堪的。
“祖母。贺礼在我屋内呢。一会儿我亲自给您送去。眼下宴席就要开始了,我们先过去坐着吧,别教人等急了。”陈沅知搀着俞氏,语调缓缓,不恼也不急。
眼看俞氏就要点头应下,陈容知哪会轻易作罢,她瞪了一眼立在一旁默不作声的陈瑾知,教她将位置让出来,随后自然而然地馋住了俞氏的另一只手:“祖母,定是件稀罕物。”
又故意对着陈沅知说:“好姐姐你便别卖关子了,给我们瞧瞧吧。”
被她这么一催促,俞氏也止不住好奇:“差银荔去取吧。”
银荔不知所措地看向陈沅知,一时拿不准主意。屋里哪还有什么贺礼,八宝翡翠菊钗分明就藏在她袖口中呀。
陈沅知料到会是这么一出,也不慌神,同银荔附耳说了些话.
银荔听后,先是认真回想了一番,最后还笑了笑,连声应是,照着俞氏的话去将贺礼取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