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三废,你还真能忍,那你会如何做?胡会欠下一条人命,你总不能再用一副假的字画也让他家破人亡吧?….
浓重的绿色做主枝,再用墨色勾勒,添些水又成了可画叶子的浅绿,沈时晴一边画得认真,一边在心里说:
那胡会的堂叔为火长,胡会是贪财好酒之徒。观音寺前每年上元时分都有灯会,还有京中高门搭建花棚,只要点燃了一处花棚,让人假扮胡会纵火,把再把他灌醉扔在那火源附近。这是一法。再者,他既然喜欢去敲诈暗门子中的女子,就从她们身上下手……陛下,黄泉浩浩,人世惶惶,对付那么一个下流种子,我倒不喜欢让他立刻死了。
眼见一丛杜鹃在纸面上渐渐成型,沈时晴的眉目舒展开来。
色凝而重,却别有一番热烈,像极了她记忆里的姚姨母。
牢房里,听着三废的平淡语气,赵肃睿突然觉得有些冷,他把叉出去的腿收回来,一并掩在了斗篷底下,又拿起茶会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喝了。
心里却说:这般也没有我两刀将人连杀带阉的解恨!
所以,此刻陛下在牢里,还得让我这个阴险小人想法子把你正大光明地捞出来。
哈哈哈!你不说朕倒是忘了,你不是说朕好用权术么?你现在身为皇帝,要是不用权
术,你如何把朕从这牢里捞出去?
沈时晴对着画好的杜鹃露出了微笑,心中说:
陛下在牢房里也过得风生水起济世救人,也不必急着出来。
我看你是没办法了吧?
赵肃睿立刻得意了起来:
我当堂杀人,罪证确凿,你如何能救我出去?不过就是靠着身为皇帝的金口玉言罢了,你也可不必救,反正沈韶之女杀人落罪,秦姝之女残虐狠辣,世人渐渐都会知晓。
终于在口头之争里占了上风,他竟然还反过来安慰沈时晴:
你本也不是什么柔善无害的好人,我会杀人,可你会让人生不如死呀!若说心黑手狠,也是难分伯仲。这么一算,这名声给‘沈时晴,倒也相称。
沈时晴手中正在磨墨,墨条一顿,她的眸光轻轻闪动了下:
陛下,我从未想过,您这一国之君,竟然将我这窃国之贼看作了同类。
这么一句话,差点儿将已经得意洋洋缩成一团的赵肃睿激得跳上房梁:
沈!三!废!你又在说什么昏话?!
这怎么是昏话?沈时晴笑着提笔,在纸上挥洒起来。
在心里,她的语气极为真挚:
陛下,人潮往复,逆行其中,这样的日子,我过了许多年。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凭一腔意气作孤勇之人,这般的莽撞,我也曾有过。江山千万里,无我半分地,一针一线、一丝一缕都要算计得来,这样的苦熬岁月,于我更是寻常。你今日为了救牢中那人所经历的惊慌无措,我亦曾深有体会。
语气悠悠,像是微苦的茶,从赵肃睿的心魂上荡涤而过:….
陛下,活成这世间的一根刺,是我的境遇,也是我的向往。此时的您难道不也是如此行事?
烛光闪烁,夜晚的风从窗外呼啸而过。
风从北来,刮过皇城,刮过牢狱。
是同一阵风。
由此可知,陛下,你我心中有那方寸之地,正是相同的。说你我是同类,也不算错。
沈三废!朕警告你,你可是窃国逆贼,少跟朕在这乱套近乎!你以为你说了这种话,朕就能饶了你的所行所为?
非也非也。沈时晴唇角和眼眸的笑意更深了。
陛下,我只是想说,这等狂妄悖逆之事,您尽管做,如草寇也好,如土匪也罢,如之前杀该杀之人,如今夜救能救之人。
只要这人间还有我这个狂徒逆贼,您便不是孤身一人。
三更已至,万籁俱寂。
赵肃睿站起身,又看了看躺在那儿终于发出了汗的施新梅,随意伸展了下腿脚就回到了床上。
……您便不是孤身一人。
在床上躺着的瞬间想起了沈三废刚刚说的话,赵肃睿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盯上图南今天才扎好的帐子,终于忍不住
——隔空打了一套狗刨拳。
沈三废!那个女干诈小人!她又在装模作样!她一定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一定是!!!!!
啊啊啊啊啊!!!
又是一套狗刨拳!
乾清宫暖阁里,沈时晴看着自己写好的落款,轻轻地出了一口气。
姚姨母,你劳累而死,无故谪贬了楚伯父的昭德帝赵肃睿难辞其咎,今夜,我本想逼得他怒火攻心,也算是为您出气……可偏偏是今日,他救了一个人。那就让他继续去做那些事吧,杀人,救人,罪过都是活人的,功德都算在您的身上,可好?
画上的杜鹃是不会说话的。
落款上的一
句至性为真也不会回她。
将这幅画收好,明日我去祭奠姚氏,你们只在大道上等着就是。
高婉心低着头,将画徐徐收好。.
六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