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靴子忽然映入她眼帘,熟悉的样式,是她亲手缝制的。她费力地抬起头来,见到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温飞衡。他身着一袭月白长袍,温文儒雅,面上犹自含着笑容。
玉颜再傻,此时也已明了,她咽了一口血沫,吃力地开口:“那些人是你派来的,对吗?”
温飞衡温柔地蹲下身来,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对。”
“为什么?”
“为什么?你怎么也傻到问这种问题?”温飞衡轻轻笑了起来,“我本以为你是个聪明的,没想到你跟其他女人一样蠢。你不会真以为我会迎你入府吧?你也不想想,我是什么身份,你又是什么身份,你这样的下贱之人,哪里配得上我呢?”
玉颜自嘲地笑笑,“所以说,我不过是你的玩物。”
“是。”温飞衡理直气壮道:“身为玩物,就要有玩物的自觉。我需要你的时候,你自该温柔相待,我不需要你了,你就该远远走开,这才是你的本分。可是你太不识趣了,竟然找到我府里去,还妄想缠着我,我不能不给你一个教训!”
玉颜虚弱地张了张嘴,声音微弱,显是受伤不轻,“我腹中有你的骨肉……”
“我知道。”温飞衡瞟着她微微隆起的肚腹,眼睛里有狞恶的笑意,“不过现在应该没有了。”
他忽然又伸手过去,像是要触摸玉颜的脸。玉颜不觉瑟缩了一下,警惕地看着他:“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温飞衡轻轻一笑,掏出一把牛角小刀,“你这张脸很美,以至于我每每见到都会心动,为了咱们俩以后相安无事,我还是把它毁掉好了。”
玉颜尚未来得及躲避,就感到面颊上一阵刺痛传来,是金属的锋刃刺破皮肉的剧痛。随即有温热的液体沿着脸颊流下,带着淡淡的腥气,是血。
温飞衡好整以暇地站起身来,拂去衣上的尘埃,“这次只是给你一点小小的惩戒,好好珍惜你这条性命吧,别辜负了我的宽容。”说完这句话,他便扬长离去。
玉颜伏在地上,死死地捂着嘴,任凭汹涌的眼泪混杂着鲜血决堤而下。
等到月上中天,玉颜才一瘸一拐地回到倚翠阁。小荷焦急地迎上前来:“姑娘你怎么这早晚才回?青姨派人找了你几回,发了好大的火呢,好容易才睡下了。咦,你这是……”她忽的瞥见玉颜脸上那几道血红的伤痕,不觉呆住。
玉颜疲倦地吩咐道:“我现在很累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对了,明儿你替我寻个大夫来,记着,要悄悄儿的。”
次日,小荷果然找了个大夫来,只说是身上不好,也没声张。
大夫诊脉后道:“姑娘身上的伤倒是小事,将养着也就好了,只是面上的伤纵然好了,也会留下疤痕,这却没法。再者,这死胎留在腹内对母体伤害极大,我会开一服药,姑娘照着方子抓药,一日三次煎煮着吃下去,慢慢方能将余毒除尽。”
“那就有劳大夫了。”玉颜面上管自微笑着,一颗心却一点一点地沉下去:她不仅没保住自身,连自己的孩子都没能保住。
此后玉颜终日卧床休养,形如槁木,人也变得沉默寡言。她容颜既毁,青姨便也懒得理会,由得她自生自灭。
她再起身已是半月之后。这晚,她命小荷摆了一桌酒菜,也不说请谁,只命她自去,无需伺候。
赶走小荷后,玉颜闩上了门,一杯一杯地往喉咙里灌着酒。她酒量本不甚好,酒性又烈,吞下去就像吞了一团火,烧得咽喉火辣辣的痛,可是她全然不顾。
喝到后来,她的头一阵阵发晕,桌上的两盏红烛明晃晃地燃着,照的人眼花缭乱。玉颜脸上出现一丝古怪的笑意,她一挥手,将那两盏烛台打翻。桌上满是流溢的烈酒,火苗一下子蹿了上去,很快蔓延至周遭,整个屋子燃起了熊熊的大火。
玉颜仍旧坐在桌旁,神色平静,任凭火炎席卷上身,渐渐将她包覆,仿佛完全没有感受到那灼人的炽热。
是的,她怨,她恨,恨着一切将她打入绝境的人,可是她今生已经逃不出去了。她唯一可以任性去做的事,只有将自己毁灭。
在清醒的沉醉中,她艰难地回想起自己这一生,卑微、艰辛,永远被人踩在脚下,倘若一切可以从头来过,她绝不要这样活,那些肆意侮蔑她的尊严、践踏她的人生的人,她要一一向他们讨回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