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夜会(2 / 2)

宁澄江吃惊地看着她。

玉言仿佛丝毫没被他方才那些话打动,面上带着冷酷的寒意,“玉言并没有兴趣为人侧室,所以侧妃也好、侍妾也好,我全不会放在心上,还请殿下今后不要提起这样的话。”

“你误会我的意思了,”宁澄江皱眉,“我既然要娶你,自然将你放在第一位。”

“那就是说,殿下会让我做正妃啰?可是我这样的家世背景,怕是不堪佳配呀!便是殿下同意,皇上和宸妃娘娘也不会同意的。”

“本王要娶的是心爱之人,与家世背景何干?即便父王和母妃不允,我也会想办法说服他们。”

“可是这样一来,难免会伤了父子和气,母子情分。即便侥幸成功,这王妃之位也不能叫人心服口服。再者,这只是其一,我这人秉性古怪,还有第二条要求:不许夫君纳妾,此生只能娶我一人、宠我一人、爱我一人。容王殿下这样的身份,怕是做不到吧!”玉言牢牢地盯着他,似是用目光逼他认输。

宁澄江今日却反常地坚决,“这有何难,我听你的便是!只要有你在我身边,别的我全都不管、全都不要!”

玉言愣住了。这回换成宁澄江盯着她:“你还有什么话说?”

玉言忽然轻轻笑起来,起初是轻笑,渐渐越笑越大声,如同夜枭的笑声回荡在山间,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恐怖。她弯下腰,几乎要笑出泪来:“容王殿下,尽管你答允我这么多条件,我还是不能答应你。”

“为什么?”

“因为,我不爱你。”玉言慢慢直起身子,笔直地看着他,眼睛里有尖锐的冷意。

这一句抵得千言万语,宁澄江本来准备了一千条反驳的理由,如今却发现一招都使不上来,任何理由都是苍白无力的——他要找的是两心相悦之人,如今却发现自己一开始就想错了。从头到尾是他自作多情。

他忽然觉得彻头彻骨的寒冷——其时已到了三月底,这风却仍跟冬日里一样刺骨,甚至胜过西北的冬天。

玉言冷酷地说道:“所以,王爷就不必在我身上白费心机了,还是另觅佳偶吧。”说罢,她提起裙子,将要下山。

宁澄江忽又叫住她,“我肚子饿了。”

“嗯?”玉言一时不解他的意思。

“陪我吃碗面再走吧,”他低低地恳求道,“就当是我求你。”

同样是那家面馆,同样的暖融融的灯光,同样的两个人。不同的是两个人的面碗颠倒过来了,这回换做宁澄江吃大碗,玉言吃小碗——玉言说她晚饭吃得很饱,现在吃不下多少,只是为了顾全面子才在这儿坐着,至于宁澄江,他仿佛饿了很久,这么一堆碗面尚且满足不了他——据说心情不好的时候,人格外吃得多。

这顿饭吃得非常沉默,两个人都没什么话说,甚至连哧溜哧溜的声响也没有——玉言固然没有胃口,宁澄江惯常很注重吃相,尽管吃得很多,样子仍非常文雅,比玉言文雅得多。

临了该要结账,宁澄江道:“上次是我请你,这次该你请我了吧。”

玉言摆摆手,“我身上没带碎银子。”

“喏,这个给你。”宁澄江将一个绿丝线香囊递给她——非常粗糙的手艺,还是玉言从前做的——掂了掂,里头是一小包碎银子,玉言笑道:“这算是借给我的吗?”

“不,就是给你的。还记得吗?出征之前在园子里,你说我若是得了赏赐,就该分你一点买零嘴吃。看,我多么守信。”

“这也太少了吧,皇上总不该这样小气。”玉言故意皱眉。

“他倒不小气,是我小气。但不管怎样,这顿面钱付起来绰绰有余了,你还可以落不少。”宁澄江看着她道,“你若一定嫌少,往后再来找我要,我总不亏欠你就是。”

玉言装作不懂,笑道:“一句顽话而已,难为你还记得。”

“你的话,我从来不会忘记。”

玉言不敢再待下去了,她后悔自己一开始就不该过来。宁澄江其心昭昭,只是她一直不敢确定,如今总算确定了,她却更加害怕——她与宁澄江是不可能的,不仅仅是身份地位的差别。她已经很难陷入纯粹的爱恋中了,她的心也早已不复纯净明澈,而宁澄江……他值得更好的人,一个全心全意爱他、别无杂念的人。

她看了看宁澄江方才抬手间微微露出的腕部,上面有一道狰狞的伤疤,也许是战场上落下的。她本来很想问一问,现下也不敢问了——些微的关怀都可能是不必要的撩拨,而她已经决意与这个人划清壁垒。

玉言霍然站起身来,“我真的该走了。”

宁澄江趴在桌上,漂亮的头颅枕在手臂上,竟好像喝面汤喝醉了一样,醉眼乜斜地道:“我最后问你一句,你嫁给他,是真的爱他吗?”

玉言的颈子微微侧转,朱唇轻启,“不,我真的恨他。”

尚未等宁澄江弄明白这句话的含义,她已经翩然离去,如同渡过一条无法回头的河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