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言忽然觉得有些不自在,仿佛自己无意间闯进了一个陌生人的生活,将里头搅得腥风血雨,自己却浑不自知。她抱歉地笑笑:“娘娘……”
“你不必觉得过意不去,你并没有对不起谁,我也并没有妒忌你——不,也许是有一点妒忌,”古梦雪赧然一笑,“但,输了就是输了,或者说,我一开始就不具备和你较量的机会。我没有怨恨谁,是我自己一意孤行选了这条路——我本来可以有别的选择,但如今既已踏上这条路,我已经没有后悔的余地了。”
玉言在她眼底发现浓重的哀愁,原来她也有这许多不得已,这万人之母的皇后未必当得快活。
古梦雪淡淡道:“之桓曾经告诉我你们的事,也曾劝说过我放弃当时的容王,我没有听他的,我以为自己定可以用一颗真心打动一个不爱我的人,现在才知道是我错了,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中间没有什么转圜的余地,所以我也饱尝了孤寂的惩罚。”
她话里仿佛有些别的意思,玉言试探着道:“您是指……”
“没错,这一年多来,他从未踏足我的寝殿,除了新婚那一晚,可是就连那一晚,他也只是喝得沉沉大醉,卧在榻上,依然没有碰我。在外人看来如何风光,谁会想到里头是这个样子!”
她赤-裸裸地将自己的尴尬处境剥露于人前,玉言也有些尴尬,不知道说什么好。
古梦雪仿佛有些口干舌燥,喝了一口茶,继续道:“可是我不怪他,他对我已经够好了,人前人后都给予我足够的尊重,更不肯薄待我——可是也不肯爱我。哪怕如今我成了皇后,也是一个有名无实的皇后,徒有其表而已。”
“那娘娘希望我做些什么呢?”玉言道。事到如今,她很难再轻易相信任何人,古梦雪跟她说这些掏心掏肺的话,想来一定有她的目的在里头。
“你什么也不必做,”古梦雪拉着她的手,急切道:“我也不需要你因为可怜我,强行将陛下拖到我这里,我不要这样的施舍!我只要,我只要——”她仿佛喉咙给什么哽住了,好容易才接着说下去,“我只要你全心全意地待他,因为他是这样全心全意爱你!”
她脸上泛起一丝苦笑,“于我而言,我只要可以时常看到他、知道他安好就可以了。而你,你却是使他快乐的根源,我希望他一辈子快乐下去,这样我也就心满意足了,你明白吗?”她祈求般地望着玉言的眼睛。
及至从凤仪宫出来,玉言仍在默默出神,她本来以为古梦雪是想敲打她一番,谁知道却是这个意思,倒大出她意料之外。也许古梦雪对于宁澄江的爱,比她想象中更深,也许比她自己还深一点,她忽然起了这么个惶惑的念头。
静宜忽然从旁边跳出来,“嘿,你在想什么呢?”
玉言给她唬了一跳,拍着胸脯道:“做什么呢,你这小妮子净会吓人!”
“谁让你胆子太小!”静宜嘻嘻笑着,见玉言愁眉紧锁,不免担心道:“怎么了,皇后难为你了吗?”
“倒不是……我本来以为她是个谪仙,现在才晓得她不过是凡人,唉……”她叹着。
这话回答得牛头不对马嘴,静宜不解:“什么意思?”
玉言醒过神来,匆匆道:“没什么……对了,我规矩虽然学得差不多了,还有些地方不懂得,还得你教一教我。”
两人一径往静和宫而去,岂料迎面跟梁慕云相碰,她仿佛是专程侯在这里的。玉言只得给她行礼:“佳妃娘娘万安。”
梁慕云款款走到玉言身前,居高临下道:“怎么,被皇后训斥了吧?”
她哪里知道首尾,玉言并不畏惧,凝然道:“娘娘会错意了,皇后娘娘只是教导臣妾如何侍奉圣上,并非娘娘所言的训斥。”
梁慕云嘲讽地撇了撇嘴,“说得这样好听,还不敢承认,以为自己的脸面值多少钱呢?你如今侥幸入宫已是三生有幸,哪怕能狐媚皇上一时,别以为能狐媚一世!且看你这福气何时到头呢!也不瞧瞧自个儿,二十老女了,还好意思腆着脸争宠,真不知羞!”她嫌恶地皱了皱鼻子。
这是存心来找茬呢,静宜轻笑道:“原来二十岁就算老女了?倘若妹妹我没记错的话,梁姐姐您比金才人还大上一岁呢,岂不成老太婆了?您不照样腆着一张老脸争宠吗?”
她这话说得俏皮,众宫婢不禁掩口而笑。梁慕云越发恼了,好不容易抑制住勃发的怒气,她忽然想起一事,冷着脸道:“难怪惠妃总是帮着金才人说话,想来必是渊源深厚的缘故,也是么,姑嫂俩总是感情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