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亦雄背过身独自饮泣,却又不敢发出声音。而蓝兰此时心情却好转了许多,她察觉到了桂亦雄的异样,便擦了擦眼角的泪,调整了一下表情,温柔地拍了拍桂亦雄落寞的背影。桂亦雄触电般赶紧转过头来,他纠结凄苦的表情把蓝兰吓了一跳。两双清澈的眼睛,在落日的最后一缕余晖中,相对而视。两人都想看懂对方的眼睛,却发现都无法看透对方的心。
桂亦雄赶紧降低自尊,将双眼低垂,不去看蓝兰的眼睛。蓝兰看着桂亦雄好像一只做错了事情的小狗一样,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她高兴地说道:“小哑巴,你今天又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呢?”
桂亦雄急忙抽出宝剑,向蓝兰指了指,微笑着点了点头。蓝兰会心一笑,捋了捋耳畔散落的鬓角,说道:“你是想给我表演新学的功夫吗?”
桂亦雄急忙点头,他蹦跳着跃到了几步之外,持剑站定,深吸一口气,开始施展自己刚刚创立的新的武功。夜风中,他一边舞剑,一边偷偷看着蓝兰,但是今天的月亮迟迟没有爬上来,一片昏暗中,他只能看见蓝兰的倩影,如一朵摇曳的水仙,清丽,娇弱,却又十分模糊。他看不清蓝兰的脸。想到余生身边再也不会有蓝兰的陪伴,他便越发觉得那倩影无限遥远了。
她的样子,她的笑容,她黛蛾浓墨一般的颜色,她明眸星辰一般的光芒,都只能成为无法触摸的痛。想到这里,桂亦雄的心仿佛从几千米外的高空,直接掉落到了谷底。他再也不压抑自己的痛苦和难过,一任自己神情痛苦,凄迷离乱,身形伶仃,骨立哀毁。他剑舞如弦,声声疾语,如泣如诉。
桂亦雄从人心中最黑暗的一处暗礁中走出,走向世界尽头的另一处黑暗。他不是没有挣扎,只是一路上,他看见明月被乌云遮蔽,浅草被马蹄摧残,窗棂被春雨打湿,鲜花被狂风吹散。有时电闪雷鸣,惊扰了飞鸟,有时浓雾沉沉,模糊了前路。孤独的身影越来越低矮,越来越疲惫。每一次,当他的心情充满阳光,刚要起帆的时候,便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折断了风帆,然后扔进了海里。
于是,渐渐地,他不再留恋一路上明亮的,美好的事物,却将丑恶的,肮脏的,残忍的,悲伤的事物看得清清楚楚,真真切切。他的心渐渐地麻木了,也厚重了,甚至在隐秘的暗处生出了一丝残忍。他常常梦见一副嶙峋的白骨,站在面前,似哭非哭,似笑非笑。他常常不懂为何白骨总是那一副孤独痛苦的模样,而今日,他终于理解了那种痛苦,于是,他也变成了那副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模样。
一柄剑,背对光明,向着黑暗挥去决绝的一击。桂亦雄身如暗影,在黑夜中放肆地挥斩着,这一招招的剑法,刺向难以忘记的过去和无法面对的未来,让无序变得更加无序,让混乱变得更混乱。在刚猛果断的斩杀中,在那鬼魅无形的变幻中,在纠结扭曲的姿势中,是一颗绝望的心,在悲戚的哭喊。
蓝兰并不懂武功,她看着桂亦雄激烈的剑舞,感觉像是淋了一场雨。
终于,桂亦雄痛快淋漓地将新武功在蓝兰面前表演了一遍。这本是他的得意之作,创作之初,剑招充满了阳光和希望,但在今晚桂亦雄的心灵受到重创后,一切美好的东西都付诸东流,转而走向阴暗的另一个极端。招式还是原来的招式,但是气韵、风骨和精神却完完全全的改变了。桂亦雄在无限的悲伤中,现场创出了有别于之前的新的武功。
他原本计划今天将新武功展示给蓝兰后,趁机向她表白,并请蓝兰为新武功取一个名字。可是现在看来,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倒是蓝兰觉得气氛有些尴尬和诡异,她不懂武功,只是隐隐觉得桂亦雄心中有很多委屈和怨愤,可是她打心底里觉得小哑巴的心事和她毫不相干,但一直这样干杵着也不是个办法,于是她便强打精神,故作关心的问道:“你耍的真好!这套武功叫什么名字呀?”
桂亦雄抬起双眼,看着蓝兰的脸,冷冷地说道:“白骨哀。”
这一系列的动作完全是桂亦雄无意识下做出的。他想过很多很多,当他在蓝兰面前开口时,应该说出的话语。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在心爱之人面前最先吐露的,竟然是这三个字。
看到小哑巴竟然开口说话,蓝兰不觉呀的一声,向后退了两步。她惊讶地张大了嘴巴,眼睛中放出异样的光彩。进而她雪白的脸颊直接羞红到了脖颈,她用纤细的双手捂着自己的滚烫的双脸,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原来,你不是哑巴呀。”
桂亦雄咯咯一笑,耸了耸肩,继而莞尔一笑,说道:“蓝兰,你好!我叫桂亦雄。”
蓝兰的眼神不好意思地向旁边斜了斜,之后脸上现出温柔的微笑,轻轻地说道:“你不是哑巴,真好,以后我又多了一个可以交心的好朋友。”
“好朋友”三个字,蓝兰说出来十分容易,她可以称呼任何她觉得善良的人为好朋友。但这三个字却像是一把尖刀一样插在了桂亦雄的心上。男女之间的好朋友,最后往往都只能是永远的错过。
桂亦雄一时语塞,不知如何作答,只好尴尬的看着蓝兰。他吞吞吐吐地想要说自己是因为性格太过内敛,所以才令蓝兰误会。可他却又十分纠结如何才能表达得得体。蓝兰看出他的纠结,便温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两个人目光相对,都轻松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