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谢以云骤然想到,若是那天朱琰生辰宴上,她真的暴露,长公主知道她其实不是太监,而是女儿身……
她被自己接下来的想法狠狠吓一跳——朱琰会不会把她当做想要攀高枝的宫女?毕竟,只有她能随侍在身,而且晚上睡在踏脚上,离床榻十分近,种种痕迹,仿若她真的想引起朱琰青睐,就算她辩驳自己对他从未起过异样心思,又有谁会听她这弱小的声音呢?
那到时候她的日子不用熬,只怕直接丢了小命。
所以绝对不能被发现。
她一阵胆寒,屏住呼吸,低下头不敢应声。
等朱琰没留意时,谢以云悄悄抬起袖子,用力地擦拭自己的嘴唇,粗糙的布匹狠狠摩擦柔软的嘴唇,口脂都被抹到绛色的袖子上。
到了猎场,趁朱琰去打猎,以云捧着杯子看着自己的容貌,一动不动。
以云在脑海里淡淡地叹气:“呜呜呜。”
系统:“娃子你又犯什么傻?”
以云:“我终于知道男人为什么会觉得女人涂口红就是化妆,原来世界上真有我这种只需要涂一个口脂就大幅度提升颜值的天生丽质……”
系统:“行了行了别念了,你好看行吧?”
以云:“谢谢夸奖。”
系统:“……”它不是那个意思!
猎场是皇家和世家子弟的主场。
谢以云所需要做的,就是在朱琰打完猎后,忙上忙下地跑,给他端茶倒水,帮他清点猎物,应付前来寒暄的人,焦头烂额。
好在中途小林子来了,谢以云顿觉轻松许多。
在朱琰眼皮子底下,他们没怎么说话,不过多年的默契,让小林子抬眼一挑,谢以云就知道得添水。
就是不知道为何,从小林子来后,朱琰的脸色有点阴沉。
谢以云看出他对小林子不满,只能悄悄给小林子使了个眼色,然而小林子正好端一杯茶水过去,朱琰反手打翻茶杯。
小林子连忙跪下,谢以云也跟着跪下,好似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感情好得很。
朱琰冷冷瞥过谢以云,指着小林子:“滚远点。”
王剑林小心地站起来,缓缓后退,谢以云没得令,还跪在地上。
却听不远处朱珉说:“皇姐这是怎么了,茶水不合意?”
朱琰转过头看朱珉:“太子殿下不是想杀一头猛兽孝敬父皇么,怎么,已经杀到了?”换句话说,就是问朱珉这么闲不去讨好皇帝,却来找他紫烟宫?
提起皇帝,朱珉面色一沉。
朱琰自小在宫中霸道惯了,做再大的错事,惩罚也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但上回御林军和太监厮混,此事震惊朝堂,扰得朝堂不宁,他被贵妃训了一通,往常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父皇,如今对他却不再那么上心,从过年的赏赐就能看出端倪。
他急需找回皇帝的信任和宠爱。
可猎场的风头都让朱妍一个女人出尽了,他心里烦闷得紧,偏偏被朱妍戳中心事,让他很挂不住面子,当即说:“久居宫中,也不该落了马术和猎术,本宫正是想找皇姐切磋,皇姐可敢试试?”
朱琰脸上的讥讽的笑意更盛。
朱珉说:“当然,这是东宫和紫烟宫之间比试,不是我们个人的,咱宫殿各出五人,可好?”
朱琰回:“好。”
他回过头,问谢以云:“会骑马?”
谢以云下意识回:“奴才略会一点。”
朱琰:“那就一起来。”
谢以云却万万没想到,因过去曾在马厩养过马而学的浅薄骑术,居然会让她参加这所谓比试,她小声说:“使不得……”
朱琰已经翻身上马,低下/身看她:“你是本殿的人,本殿说使得就使得。”
谢以云脑海里转了一轮,回想骑马的痛快感,心又躁了,便没再推脱,只是当她正换好侍卫的骑装时,小林子半道拦住她:“别去。”
他向来白嫩的脸上满是焦急:“小云子,你听我的,别去。”
谢以云有些莫名:“怎么了?”
王剑林咬咬自己嘴唇:“你现在就说身子不适,或者现在去茅房……”
谢以云品出点不寻常:“为什么,到底怎么了?”
朱琰骑着马走过来,淡淡地看向两人,对谢以云说:“还不快过来?”
谢以云只能抽走自己的手,直到骑上马,她心里还是沉沉的,就连比试的规则都没听清楚,只记得小林子那句“别去”。
一定会发生什么事,难不成是长公主要对太子下手,可能会牵连她,她要被当做弃子了吗?
谢以云越想越慌,不小心放跑了一只兔子,朱琰打马跑来,骂了她一句:“笨,发什么呆!”
他骑马身姿飒爽,发带飞扬,在空中留下利落的弧度,突然发现猎物,他闭上一只眼睛瞄准,上身崩直挽弓,松手的一刹,羽箭“咻”地一声直飞出去,又在眨眼间命中猎物。
谢以云引马去捡猎物,是一条豺狗,被箭射中背部,汩汩地流着血,谢以云把猎物绑在马身,带回去。
如此在猎场打了几番,朱琰已经比朱珉多出不少猎物,眼看差不多能收拾回去,谢以云也慢慢放下心来。
也就是在这时候,树林发出簌簌声,突然窜出几十个穿着夜行衣的刺客!
这些刺客朝他们冲过来,谢以云耳中只剩下周围的惊叫:“有刺客!”
她甚至还没反应过来,马儿就受了惊吓,不安地跺着马蹄,她驾驭不动,只能焦急地安抚马儿。
她抬眼看四周,有点茫然。
这是朱琰安排的刺客?不,不是,她看到朱琰也在抵挡刺客。
那是朱珉安排的刺客?也不是,朱珉整张脸吓得铁青,瑟瑟发抖地赶着马:“跑啊!快跑啊!”
忽然的,谢以云发现朱琰骑着马朝她跑过来,他刚杀了一个刺客,半身都是血,不同于朱珉的慌乱胆小,他微微挑起的眼中一片冷静,甚至隐隐暗含暴虐。
谢以云害怕他这个眼神。
最开始,他想杀她时,就是这么明显的目光。
她想抱住脑袋,朱琰却放开缰绳,就这样在奔跑的马上拉满弓弦,下一刻谢以云听到自己身后传来“噗呲”一声。
她回头看,一个黑衣刺客倒在她身后,只差一点,就能取走她的命,而她后背一阵温暖,是那刺客死之后喷溅出来的血液。
她脸色发青,朱琰已经骑着马跑到她附近,他一剑抽在谢以云身下马上,马立刻还魂,嘶鸣着撒开蹄子。
谢以云也缓过神,尽一个奴才的职责:“殿下小心,先回去!”
朱琰和她一起跑,他双目奕奕:“等你来提醒本殿,早就死了几回了。”
两人的马匹刚冲出这片树林,却看外头还有乌泱泱一片刺客,简直防不胜防,朱琰反应极快,他一手拉着自己马的缰绳,另一手又拽住谢以云的马的缰绳,同时控住两匹马,让他手臂手背暴起青筋。
他拽着马,喝声:“走!”
马转了个弯,刺客也追上来。
谢以云从没经历过这么凶险的情况,一颗心跳到喉咙口,等他们终于摆脱刺客时,是在一个山洞里。
谢以云蹲在洞口,确定刺客都远去,才狠狠松一口气。
她做梦也没梦到这么惊险的事,本该最安全的皇家猎场,居然会出现这么多刺客,外面的人知道他们遭遇刺客了吗?这些刺客会伤害别的人吗?
她忧心忡忡,退到山洞里。
谢以云除了手背被树枝擦伤,其余并没什么大碍,但朱琰就没那么好运,再怎么躲闪,他的肩膀还是中了一箭。
朱琰靠在山洞的墙壁上,他的呼吸声很重,在空旷的山洞里格外突兀,箭伤的血液洇湿衣服,肩膀的疼痛让他皱着眉头。
谢以云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脆弱的朱琰。
她记忆里,朱琰一直是高高在上、睥睨他人的,而现在的朱琰,脸色苍白,没有那种凶狠的气势,面部轮廓好像柔软起来。
却看他朝后背伸手,咬着牙齿,猛地拔出箭矢。
“嗬。”谢以云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小吸一口气。
朱琰按着肩上的伤口,道:“过来包扎。”
谢以云走近,却看那伤口狰狞,她鼻尖都是血腥味,一想到自己身上也有血液,忍不住扶着墙干呕起来。
朱琰靠着墙壁,声音有气无力:“没见过世面的小阉人,磨磨蹭蹭,快点……”
可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居然听不见。
谢以云咽咽口水,压着呕吐的冲动,才突然发现朱琰靠着墙壁,闭着眼睛,没有任何反应。
难道他死了?
她心里砰砰跳,轻手轻脚走过去触碰他的鼻息,鼻息还有,再看他肩膀流下来的血液,是暗红偏黑色的,原来是中毒了。
谢以云手忙脚乱,正想撕下自己袍角时,忽然发现——
此时此刻,在此天地间,她是自由的。
作者有话要说:我是比较习惯12点更新的,不过最近都是6000字,写得比较花时间,等我恢复一天3000应该会固定在12点更哒,感谢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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