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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哔——”
车喇叭的声音猛地贯穿沉默,叶以云心头一跳,抬眼看去,叶爸的车停在不远处。
叶爸下车,一边帮忙整行李,笑着调侃“我远远看着你们俩呢,哎哟,青竹现在长得可太好了,怎么样,平时没少收女孩子的告白吧?”
叶以云“……”
傅青竹“……”
叶爸盖上后备厢,说“来,上车吧,车里有空调。”
叶以云坐在后排,傅青竹坐在副驾驶座,叶爸和傅青竹聊东西,除了学术的,还有一些好像是生意有关,但叶以云一句都没听进去。
隔着一层车玻璃,她盯着后退的楼房,学校外面有许多店,红的绿的蓝的招牌,在她眼里走马观花,店面上馄饨两个字,划过去的时候,好像变成混沌。
混沌。
她现在就很混沌。
刚刚,她真的说出口,把藏在心底里酝酿五年的喜欢,用四个字,简简单单地告诉他。
就在那一瞬间,叶以云的心提得很高很高,傅青竹的决定,或者让她的心继续拔高变得飘飘然,或者让她的心一下从云摔到泥地,“啪”地碎得没有踪迹。
可好巧不巧,爸爸来了。
对话被迫终止的感觉,让叶以云喉咙里卡着什么,不上不下,脑海乱成一团,急需一个盘古,拿把斧子把脑海里的混沌劈开。
盘古是等不来了,只能自己消化这阵混沌,又开始懊悔。
第一次告白,倒霉透了。
副驾驶座上,傅青竹和叶爸说话,他偏过头,从叶以云的角度能看到他的侧脸,他眼尾末端双眼皮延长出漂亮的线,笑起来时,卧蚕微微隆起。
少年感还未淡去,成熟已然明显,他已经长成茁壮的松柏。
而叶以云,她心想,她只是仰望松柏的小草。
即使两人一起玩耍,一起长大,可松柏就是松柏,小草就是小草。
她刚刚是吃什么熊心豹子胆,居然告白了!
一定会被拒绝的吧。
叶以云慢慢俯身,双手捂住脸,巴不得把自己埋起来。
矛盾在她心腔里撕扯,一方面觉得不告白不行,另一方面又讨厌自己的冲动告白,说到底,还是因为没有答案。
傅青竹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可叶以云越着急,越事与愿违——高考刚结束,路上车多,塞车了,平时一个钟的路程,硬生生走一个钟三十分钟,还没到家,叶以云被磨得没脾气。
叶爸扭扭音响,充满年代感的歌曲飘在车厢,傅青竹突然说“叔叔,你送我到前面那个路口就行。”
叶爸说“哦对,你是要去高铁站,从那边坐地铁反而快点,塞车耽误时间。”
高铁站?
叶以云掐掐手心,她看向傅青竹,傅青竹正在和叶爸说谢谢,突然,他转过头来,对叶以云说“等我回来再说。”
对叶爸来说,这句话没头没尾,但叶以云知道他在说什么。
她下意识问“你要去哪?”
傅青竹说“我有事,要去星市一趟,x大也在星市,到时候一起看看,”他停了停,“大约一个多月。”
叶以云呆呆地看他。
直到他下车,朝车厢挥手,叶以云都没有动。
叶爸说“青竹真是个好孩子啊,从高中后,我要给他学费,他都不收的,反而经常买水果到我们家,有个事我没告诉你吧,去年我银行卡突然多2,我吓一跳,是他转的,其实我和你妈帮他,也不图他什么,但这孩子真争气……”
叶以云听叶爸絮絮叨叨,从左耳进,右耳出。
因为整个耳朵里,还是傅青竹说的,他要去星市。
他说等他回来再说。
叶以云心想,她真是挑出一个最不适合表白的时机,不愧是她。
给一个答案那么难吗,可以用电话吗?可以用微信吗?她打开微信,看着两人的聊天界面,犹豫很久,终于,还是退出界面。
她是可以尝试通过电话、微信追问,可她已经没有一开始口头表达的勇气。
而且,傅青竹去星市明显有重要的事,他和她不一样,他没有家庭后盾,很多事得自己去亲历。
她不能来烦他。
她听傅青竹的,因为他说话算话,等他这个暑假从星市回来,一个多月。
这样反复暗示,她才说服自己戒躁。
结果这一等,等到出成绩的时候,转眼,一个多月后,成绩公布。
高考后的日子过得很快,不再需要学习,时间可以大把大把拿来浪费,叶以云也不知道自己具体做什么,回忆这过去的一个月,最深的印象就是睡觉。
在卡千百遍网站后,叶以云查到成绩,第一反应不是和叶爸叶妈说,而是打电话给傅青竹。
电话“嘟嘟”两声,傅青竹接了“喂。”
听着久违的声音,叶以云兴奋地说“傅青竹,看排名我能上x大!”
傅青竹声音难掩高兴“可以啊,做得很好。”
叶以云的耳朵靠着手机听筒,听着他笑吟吟的声音,她躺在沙发上,细长的两腿挂在沙发侧边缘,一晃一晃的。
她问“你呢?”
傅青竹说“我也可以上x大。”
叶以云心里一阵喜悦“嗯嗯。”
电话里,两人沉默下来。
叶以云又问“你……你什么时候回来?”
傅青竹那边的声音低下来“就快了。”
叶以云“……”
夏天的蝉鸣,稀稀拉拉的,拉长一天的节奏。
查完成绩,叶以云和叶爸叶妈讨论半天,决定报x大的汉语言文学。
虽然x大理工科普遍口碑更好,但其实文科也不赖,叶妈和叶爸还去了解,x大的文科有好几位国内闻名的教授坐镇,这是叶以云的成绩,能争取到的最好的学校和专业。
叶妈说“学汉语言文学,你到时候毕业就可以考公,不行的话,我们单位招事业编,到时候都可以看看。”
叶以云站起来,两三步跑回房间“知道了知道了!”
叶妈“这孩子,我跟你说正事呢。”
叶以云把门关上。
其实,她还不想考虑那么远,之所以选汉语言文学,是因为没有高数,而且她确实喜欢语文。
一想到可以和傅青竹一起上大学,她兴奋地在床上滚来滚去,微信敲傅青竹“我选汉语言文学,你选哪个专业?”
傅青竹很忙,等到第二天才回复的能赚钱的专业。
叶以云刚起床,摸起手机看到这条,笑出来。
没两天,报志愿系统开启,她在电脑系统上,郑重地选上x大的编号,还有专业编号。
选择提交。
直到这一刻,这三年来的努力,才真正有着落。
而也是这时候,傅青竹回来了。
叶以云并没有刻意算日子,只是等到傅青竹打电话给她的时候,她才恍然发觉,距离她开口告白的那天,已经过去了一个半月,四十五天,刚刚好。
傅青竹说,他在小区门口的甜品店等她。
叶以云赶紧收拾自己,把头发梳好,穿上小衬衫、半身裙,换掉高中校服,镜子里的她看起来水灵灵的,状态很好。
背着小包包,她到楼下。
越往小区门口走,她心里越紧张。
迟到的期待感又一次充盈她的心怀。
四十五天,她总是催眠自己忘记这回事,只要不去想,就不会期待,所以……即使希望落空,应该也不会有多难受吧。
应该。
叶以云数着步伐,走到甜品店下,傅青竹手上勾着某个袋子,他本来低头在看手机,似有所感,突然抬头。
叶以云脚步顿住。
一个多月没见,他好像晒黑一点,面容俊朗,浓眉星目,有一种叶以云从没见过的盛气,只穿着短袖衬衣,下身是七分裤,配着球鞋,虽然很简单,但格外清爽,何况他的身材像衣架子,这装扮,能轻易出现在任何杂志封面。
他提着袋子,对她招招手。
“傅青竹!”叶以云面带笑意走过去。
天知道,她现在紧张得手心在发热,湿润的暖风从她半握成拳的手心穿过,带不走一点温度。
傅青竹也笑,他晃晃手上的袋子“给你带的礼物。”
一段时间没见,两人之间没有生疏感。
在甜品店坐下,叶以云迫不及待拆开礼物,里头是一套系列唇釉,一共八支,她傻眼了,这个暑假她补充一些大牌彩妆的知识,粗粗估算,里头得有两千多!
她合上袋子,推到傅青竹那边,不太好意思说“太贵了,我不能要。”
傅青竹大手一推,袋子又到她手边。
他说“给你带的,不要就浪费了,况且我没别人能送。”
叶以云“……”
她最喜欢的就是那句“没别人能送”,这说明什么呀,说明她是傅青竹身边唯一的适龄女孩子!
于是,她豪气地说“好啊,那这顿我请了!”
叶以云忍不住好奇傅青竹去星市做什么,当傅青竹真说起来,她又一头雾水,什么投资,什么百分比的回报率,全部是她听不懂的。
傅青竹也明白,所以只是一句带过,话题转到星市发生的有趣的事上。
傅青竹说“我和几个朋友去爬旗山,那山不低,俯视下去,星市一览无遗。”
说着,他拿出手机,打开图片给叶以云看。
照片上,山脉绵长,树木青葱,远处的建筑不管多高,都变成拇指大小的房子,朝日在最高的那幢建筑旁,微凉的日光与薄雾笼罩着整座城市。
叶以云直点头“我在x大新生群看到了,说以后班里和社团团建,可以去爬山,而且听说到时候情侣们会在山脚下的树……”
她突然咬到舌头。
虽然看起来,只是她很随意地说到情侣,其实,若非一直放在心里,就不会这样脱口而出。
她想和傅青竹一起,学着那些情侣,在山下的树挂上心愿牌。
虽然很幼稚,可因为喜欢,她想和他创造共同的记忆。
所以,傅青竹是怎么想的呢?
叶以云拿着奶茶,吸两口,等到她咬破圆圆珍珠的时候,她听到傅青竹说话了“以云。”
叶以云眼珠子动了动,连带着睫毛也在颤抖,傅青竹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地传到她耳里
“你现在还小,谈这些有点早。”
她屏住呼吸,刚想反驳她是成年人,满十八周岁,又听傅青竹说
“你再考虑考虑吧。”
五年了,她考虑五年了,她咬着吸管,一动不动。
他语气顿了顿,“对不起。”
原来最后三个字,才是重点。
叶以云目光落在傅青竹的下颌到脖子处,明明只要稍微抬眼,就能看到傅青竹的眼神,但她眼皮好像千斤重,根本抬不起来。
傅青竹拒绝她,用三句话。
她僵硬地扯着嘴角,尴尬地哈哈两声“我知道了。”然后低头站起来
“我去买单。”
傅青竹跟着站起来“我买过了。”
“哦,”叶以云一边转身,语气轻松地说,“没事我再买一次。”
傅青竹“……”
叶以云忽然回神“哦不能再买一次,那我先出去吧。”
她也不知道她在做什么,但她一分一秒也不想呆在这里,因为鼻子很酸,这家店空调太冷,让她呼吸时鼻腔很痛。
她抬手掩住口鼻,低头匆匆走出店,而傅青竹默默跟在她身后。
叶以云察觉到,双腿猛地发力,不敢回头,她爆发起来,一路跑回小区,傅青竹喊她“小心,看着脚下!”
叶以云恍若未闻。
她现在要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改志愿。
即使做过百八十次心理建设,当真的听到傅青竹的拒绝,叶以云只觉得天旋地转,有什么东西訇然倒塌。
突然,叶以云脚上一痛,不留神时,她在跨楼梯时居然踢到楼梯。
惯性使然,她猛地扑向一阶阶更高的楼梯,真摔下去,估计下巴都得掉!
好在身后傅青竹极快拽下她的手,他使劲拉着她,突然将她推到楼梯的墙上,一手按在她脑勺后,喘着粗气
“太危险了!别跑,好好走。”
叶以云这才察觉,她不管不顾的狂奔,让胸腔一阵刺痛,腹部也在绞痛,浑身器官都在抵抗她的极端行为。
她用力地喘息着,看着傅青竹拦着自己的手臂,顺着他的手臂看到他眼里,突然,两行眼泪就从眼睛里流下来。
傅青竹双目里,浮现细微的颠簸。
叶以云用手臂擦泪,嘴巴快过大脑,问“既然你不喜欢我,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傅青竹愣住。
叶以云闭上眼睛。
她不想哭的。
只是,过去他们所有相处的细节,无数次的心动,到今天全部变成笑话,委屈就像一口恶毒的苦咖啡,混入甜点中,让她猝不及防咽下,而这口苦,足够她忘记所有甜点的甜味。
她摇摇头,近乎崩溃地说“傅青竹,你不该这样。”
不该这样对她好,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生,怎么可能抵抗得住傅青竹的好呢?
可是,傅青竹给她希望,让她痴迷,又劝她清醒。
从头到尾,只有她一个人沦陷其中,这不是笑话吗?
叶以云没有哭出声,她的眼泪簌簌地掉着。
看着这情景,傅青竹手足无措,他想要找纸巾,可他身上并没有带,只能闭了闭眼,压住沉重的呼吸。
而叶以云抹掉眼泪,她转身,自己扶着墙,一步一步地走楼梯。
傅青竹回过神来,在她身侧半步跟着。
他看着从小到大一起长大的女孩的背影。
她的背脊单薄,衬衣突出她的肩胛骨,随着她扶墙的动作,微微隆起,走几步,就要吸一下鼻涕,哭成泪人儿。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她不再是躲在他身后哭唧唧的女孩,而是变成少女,及肩长发,眼眸明亮,在甜品店时,抿着吸管的嘴唇,是淡淡的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