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见过你爷爷奶奶吗?”。
“见过爷爷”。
“奶奶姓什么?”。
“郑”。
“那她就是抢来的喽?”。
朱冰末摇着小脑袋:“叔叔,我们不是坏人”。
不使用点手段,谁会在山洞里待一辈子?。
“奶奶是爷爷从风泪谷背回来的”。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不肯说,打着哈欠,让我快点睡,醒了带我去一个地方,那里的岩壁上刻着很多画,以前的朱家人说不清、道不明,又不会写字,只能用这种方式传达身边发生的一些事情。
地面湿冷,衣服都能拧出水来,我迷糊了一阵,被一个喷嚏打醒了,也顾不上什么男女避讳,哆哩哆嗦的钻进白熊皮,和小雅挤在一起。
她睡的很沉,身体温暖,散发着一股鱼腥和香肠的味道。
“明天肯定会挨打……”。
闭眼之前,我有些忐忑不安,后来寒意消退,坦然了,管她的,总比冻死强。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吱吱啦啦”的声音传来,我翻了个身,胸口多了个胳膊,左看右看,才发现是小雅的手。
又睡了会儿,耳边突然一声尖叫:“……你想干啥?”。
这丫头,是不是有点小题大作了?。
一个嘶哑的声音:“我……死光”。
朱死光!
我抬起上半身,眼前是一个光头男人,穿着我的衣服,正拿着手锯,一下下锯小雅腕子上的铁链。
男人脸上全是干裂的白皮,尖长的利爪还有两根没有完全脱落,朝外翻着,仅剩一点皮肉相连。
小冰末没说错,他父亲的确帅气英武。
这也是我第一次亲眼见识到苦心丸的神奇功效,简直可以说是脱胎换骨。
我看着他手里的锯子,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钥匙呢?”。
他在脖子里比划了一下,然后往下一拽、一扔、一摊手,意思是丢了。
我接过锯子,锈迹斑斑,锯齿崩掉了一半:“你信不信,用牙咬,也比这个快?拿石头,砸锁”。
“不,不行,水泡石,软……”。
还真是,一砸全碎了。
小雅一声不吭,捡起地上的手锯,没命的划拉着铁链,几次险些割伤自己。
最后气喘吁吁的倒在地上,一脸绝望。
我问朱死光身体怎么样,还能不能飞檐走壁?。
“能”。
“去外面找些硬石头,多拿几块”。
朱死光应声走了,他说小冰末正在洞里睡觉,有光的地方,这孩子睡不安稳,会做恶梦的。
脚步声渐行渐远,小雅突然一骨碌爬起来,把荧石盖住,龙卷风似的从我身边跑过去:“捂住耳朵……哎呀……”。
腿磕在了马桶上。
我暗自偷笑,早知道她憋不住了。
不一会儿,朱死光抱着一堆石头回来,我们仨围在一起,原始人似的“咣咣”乱砸,直冒火星子,也不知这锁头是那儿造的,质量忒他妈好,连个窝都没有。
“山下,农机厂,天黑我去,找这个……”。
他做出一个铰东西的动作,大力钳。
也只能这么办了,小雅很是郁闷,想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
“中午”。
“我的妈呀”。
她痛苦的一抱头:“我还以为天刚亮呢”。
在冰窟里没有时间观念,饿了就吃,困了就睡,然后等死。
“你们的祖宗是朱长毛,毛呢?”。
朱死光新露出的皮肤,比小雅的都干净。
他一辈辈往上数,捋不清楚,又从头开始,是朱长毛的第十一代子孙,从那时起,慢慢接近正常人。
“干吗不出去?”。
“怕”。
当他们置身于陌生的环境中,恐惧是必然的,何况什么也不会,什么都没见过,和擅于心计的我们在一起,危险重重。
“风泪谷是什么地方?”。
风泪谷,从玉砚雪山往东五十里,背靠三思崖,山势如同刀削,终年大风不止,根本无法下到谷底。
传说风中有无数投崖人的眼泪,因此有善心者以生铁铸碑,立于山道正中,文曰:一思家老,二思友朋,三思心头爱,舍身易,魂岂能安?阴不渡,阳不纳,再做人难,下山如涅盘重生,上崖为心如铁石。
“你们不是不认识字吗?”。
“跳下来的,懂”。
原来是那些生无可恋的人告诉他们的。
这块碑就叫上下碑,也不知道有没有用,或许真有人醍醐灌顶,在此碑前顿悟。
连死都不怕,还有什么可怕的?。
朱家后代在成年后,会去风泪谷等待有缘人,谷底积雪数米,人跳下来,摔的七荤八素,一时却死不了,如果不被朱家人救回来,只能活活冻成冰雕。
但也不能因此就说被救的人是幸运的,要在冰窟里生活,比死更艰难。
有些人一睁开眼,还以为到了地狱。
“他们要是不愿意,怎么办?”。
“送出去”。
但多半这些人不会回家,不是剃度当了僧尼,就是另寻个僻静去处,纵身一跃。
十个里总有一个,选择留下来。
朱家人身上背的这个锅可不小,真是天大的冤枉。
“那你何必再去找王都美?”。
我故意说:“她肯定是后悔了”。
“不,不,我们,真感情……”。
朱死光结结巴巴的:“都美说,认识医生,好,治病,我怕,偷偷,跑去报仇”。
王都美没说谎,她的姨祖母是张阿婆,医术出神入化,尽管被三不迎难倒了,但各方治各病,兴许一下就手到病除。
朱死光眼睛一亮,向我打听张阿婆的地址。
我说不清具体方位,反正在老雁山,出了三拐河一百多里地:“有点年纪的人都知道她,你去洗洗脸,换件干净衣服,别把老人家吓着”。
“哎,哎……”。
他转身就走,小雅急忙喊:“别忘了大力钳”。
要是朱死光空着手回来,估计她连死的心都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