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时也是一笑置之,认为不过是在渲染气氛,以此来传达保护动物的理念,此刻却觉得含意深远、不无道理。
这位老教授或许就来自于同益古镇,因为我似乎在玉砚雪山上见过他。
什么时候呢?。
我象倒垃圾似的,拼命从脑子里往外掏。
那应该是个晴天,却感觉比冰窟里还要湿冷,山、石、树木,都变的异常高大,蒙蒙胧胧,如同正在穿越一片没有边际的云雾。
有人牵着我往前走,不停的低声轻咳,我仰起脸,阳光中,是那个长发的女人,戴着一只厚厚的大口罩,但我还是认出了她。
夏华!
是妈妈,我能叫她妈妈吗?。
另一边的男人留着分头,笑起来眼睛眯成了两条弯弯的细线,王家乔。
和他并肩而行的就是老教授,不,年轻的老教授,没有了皱纹和浮肿,仿佛刚做了拉皮手术,浑身散发着中年男性的魅力,睿智,且坚毅。
“沈副主任,多亏有你帮忙,要不然,木里族长也不会请咱们去圣女寨参观”。
“我也是有私心的,都说百闻不如一见,那么多善男信女,有几个能进圣女洞瞧一眼肉身菩萨的,不过话说头里,你们要谈什么、怎么谈、谈了之后的结果,我一概不问”。
他看向我妈妈:“小夏,真是辛苦你了,按说你这个情况最怕冷,要不是机会难得,小王也不会同意带你上来,还能坚持吗?”。
“……能……”。
一个字说了一半,后面便没了声音,开始剧烈的咳嗽,弯着腰,整个身体都在发抖。
寒风中,爸爸伸出一只大手,轻轻拍抚着她的后背。
老教授抱着我走向悬崖,指着连绵的雪峰,说山中有灵,人要敬畏大自然,才能和平共处。
我挣开他,跑向妈妈,她摘掉口罩,“哇”的吐出一口黄水,一刹那间,原本垂肩的长发突然象有了生命,涌向脑后,自动编成了两个粗粗的辫子。
面目也与之前判若两人,象是……。
“你好,小子毅,我叫白英乌丹,以后就叫我姐姐好了”。
身后有人拍我,真的是她,笑盈盈的,眼睛清澈见底,仿佛刚从照片里走出来,满头发饰,一身月牙白的宽袍。
我把手伸向靠在爸爸怀里的那个少女。
她面无表情的看着我。
“她叫乌丽”。
小乌丹不知从哪儿又拉过来一个女孩:“这个叫乌莎,是双胞胎姐姐,你瞧她们俩个长的象不象?”。
象,一模一样。
画面猛的上下起伏,由明亮变成灰暗,妈妈跪在我的身边,双手合什、表情庄重。
“……快,给圣女娘娘磕头……”。
圣女居高临下,盘坐于群花围绕的圣坛上,身上的皮袍松松垮垮,仿佛裹住的是一截干枯的木桩,和圆润结实的头部明显不成比例。
好象一个干瘪的老太太,却长了一张美妇人的脸。
我吓的不敢睁眼,耳边传来“沙沙”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小子毅……”。
有人轻声呼唤,抱起了我,一股幽香,却不是妈妈的味道。
“……夏姐姐,你命真好,嫁给了王大夫,人又帅,又有本事……”。
“……都是我这病,拖累了他……”。
“……别这么说,自从你喝了圣水,就没再咳嗽过,但一次两次恐怕去不了根,也不能整天山上山下的跑……,这个你拿着,千万别告诉别人……”。
一阵“哗啦啦”的响动,象是装满小药丸的瓶子。
“……谢谢,谢谢,乌丽姑娘,有机会去我们那儿,欢迎到家里来做客……”。
“……好啊,姐姐,那我就住下不走了……”。
“……你脸皮真厚……”。
小乌丹笑话她。
“……你怎么又往外溜?没你的事,回去,大头娃娃……”。
我有点不高兴,从她怀里跳到地上,去追小乌丹,可虽然只相隔几步,却总是抓不着。
白色的长袍在眼前随风飞起,如同一块幕布,把我罩在里面,掀开一角,才发现自己竟然趴在木床底下,面前耷拉着四条腿。
是爸爸和老教授。
“你没感觉有点奇怪吗?”。
“是,可当着他们的面,摸也不能摸、碰也没法碰……”。
“用不着摸,你我拿了这么多年的手术刀,一眼明了,肉身菩萨肯定不是完整的”。
“木里族长应该知情,要不然问问他?”。
“没用,我试探过,他闪烁其词,坚持说圣女在坐化后,一根头发都没掉,还怎么问……”。
门“吱”的推开,是妈妈:“……王家乔,你嗓门太大,这木头屋子不隔音”。
说着,坐在爸爸身边:“沈副主任,那几个小姑娘一个劲的夸他,你让他去,准能套点有用的东西回来”。
“你不怕小王假戏真做?”。
“随他的便,只要养的起就行,我下半辈子就靠我儿子喽”。
头顶“扑”的一响,象是拍被窝的声音。
“小子毅呢?”。
我不想出来,觉得挺好玩的,转身往里爬。
妈妈明明猜到我躲在床下,却继续捶打着床铺,一下比一下用力。
“嗵、嗵、嗵、嗵……”。
我突然一阵天旋地转,翻滚着从高处坠落,浑身又酸又痛,睁开眼,椅子腿近在咫尺,灶台依旧、厨房依旧。
就知道是场梦!
“嗵”的又是一声,这次我听的真真切切,是从山腹中传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