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暗道:“成败在此一碟!今后能否过上安稳日子,就看这锅乱炖能不能收服这个疯老头了。”
“瞧,这样拌一拌,再入口,方能体会这锅中乐趣。”风吟亲自演示了一遍,给老头喂了一口浓烈辛辣的大锅菜。
初入口时,奇辣无比,老头儿仿佛吞了一口辣酒!细嚼慢咽之后却回味无穷。
“嗯……好!好!好哇!开胃!甚是开胃!甚合我意!快快快,取碗筷来,老头儿我从未吃过如此辛辣,却又如此开胃的东西。”
不倒翁被这一锅乱炖给征服了,味蕾被彻底激发,他一边辣得跳脚,一边嘬着嘴舍不得吐出来。
“吃、吃,你也吃!”糟老头子很是开心,“此菜可有名字?”
风吟下意识地答道:“火锅!”
她并未觉得“火锅”二字有何奇异之处,这道菜理所当然就该叫“火锅”。她记忆里掺杂了太多混乱的东西,她甚至分不清前世今生。
“妙!妙!甚妙!下燃炉火,上架陶锅!火锅!好名字!”
“您……没吃过‘火锅’?”不倒翁意思,竟好似第一次听说“火锅”,风吟有些讶异,这不应该呀,在她看来,这是天下皆知的美食。
风吟略微蹙眉,但肚子也是真饿了,并未深究缘由。一老一小,围坐庭院,吃着火锅,品着美酒,欢笑之声不绝于耳。
数月后醉花阴已不是前般模样,经风吟改造打理,干净整洁了许多。
小丫头做得一手好菜,扮相虽差了些,味道一绝,不倒翁对风吟甚是满意。老头儿活了半辈子年,各种美食都尝过,却从未有像这丫头做的菜这般令人上瘾,叫人欲罢不能。
风吟举着菜刀,追着一大红冠子的公鸡,满鸡圈跑。灵犬小白在圈外狂吠,真真儿是鸡飞狗跳!
“哪里跑?今日我是吃定你了!还不省些力气,乖乖让我把你做成菜肴,配了醉花阴的美酒下肚,鸡生不亏!”
来了些日子,尝了那酒中滋味,才知道“醉花阴”原来是不倒翁的传世名酿。院名跟院子没啥关系。酒客不倒翁果然名不虚传,佳酿奇多,各有滋味。
老头尝了火锅,便一发不可收拾,见天儿让风吟变着方儿做吃的。醉花阴的开销突然大增,芳华殿的莳萝很是疑惑。
几十年不见醉花阴上芳华殿讨例钱,如今收了个丫头,开销剧增,醉花阴这是要把几十年的缺都给补上吗?
总算逮着了公鸡,风吟顶着一头鸡毛,菜刀亮华华地晃来晃去:“老头儿,今儿个给你做个大盘鸡尝尝。”
火锅、麻辣鱼、水煮肉片、酸辣面、糊辣壳面、尖椒鸡……无辣不欢,无辣不爱。各种乱炖吃得是汗流雨下,痛快!痛快!尝过这些滋味,不倒翁才觉得醉花阴的酒遇上了知音。
老头提着酒壶,躺坐在椅子上,问:“丫头,你上哪儿学的这些古怪招数?你做的菜甚是热烈泼辣,让人欲罢不能,简直跟你这性子一模一样,泼辣却又讨人喜欢。”
“不曾与人学艺,全凭自个儿琢磨的,天生就好辣口儿。”
风吟自己也纳闷,她不曾记得自己何时学过这些做菜的手艺,完全是一种本能的反应。只要一想到做菜,脑子里就冒出这些奇怪的点子。
风吟时常也会陷入沉思,自己到底是谁?来自哪里?
她发现自己的思想和行为在很多地方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甚至有很多冲突的地方。
她的脑子里没有尊卑,没有男强女弱的概念;她发现烟波里是一个实力底蕴深厚的组织,可却守着底蕴不出世,不创造价值;她被图灵人俘虏,被“穷凶极恶”鞭笞时下意识地反抗也是“人人平等”的潜意识作祟。
风吟怔怔出神,突然一粒枣核飞来,风吟手腕吃痛散力,公鸡逃了去。
“你打我作甚?不想吃鸡了?”风吟双手叉腰,满脸不悦。
“看你满头鸡毛,抓个鸡这般费事。今日传你一点本事,再去把鸡抓回来。”言罢,酒壶飞了过来,直击面门,若不是接得快,脸怕是要肿了。
“你想砸死我啊?”
“少说废话,干了!”
风吟不解,见老头一脸正色,不似平常疯癫模样,便干了那壶酒。那壶中是去岁冬日,酒翁上百花馆讨得的腊梅,酿得的浮梦。
这般喝法,风吟瞬觉脚底虚浮,灵魂出窍。老头手持木棍,左右开弓,直击风吟小腿,疼得她哇哇大叫。
“你蠢啊?避啊,逃啊!我打哪,你避哪,听我口令。”
“身若杨柳,脚踩流觞,披风采月,惊涛逐浪……”
口诀越来越快,老头儿的木棍追得越来越紧。上了酒力,风吟只觉身重脚轻,失了重心,脚上溜须打滑。
为了逃命,她环顾避让,沉肩摆腰,纵跃弹跳。一盏茶功夫,风吟让老头儿逼得脚底生风,上蹿下跳。
“好了,现在去把鸡抓回来吧!”老头儿言罢丢下棍子,翻身躺在石桌上。枕了手臂,翘着二郎腿,摸了摸肚皮,“快点啊,肚子饿了!”
那只大公鸡,早跑得没了踪影。院里院外,都找不到,风吟甚是气恼,扯了嗓子吼。
“要吃鸡,你自己抓去!谁让你放跑了呢?”
和不倒翁相处了几月,她已经琢磨出和老头儿斗智斗勇的套路,便对老头儿没有了畏惧。
“呆丫头!刚才教你什么了?记着刚才的口诀和步子,还怕追不上一只鸡?”不倒翁微笑着眯眼,二郎腿上下摇晃,静待吃鸡。
……
一炷香内把这些坛子全搬到院外、一盏茶功夫把酒缸全洗出来、把院子打扫了、把竹篱扎起来、去百花馆把那一百盆花搬回来……
不倒翁不是挂在树上饮酒,就是与自己博弈,还记着时辰。慢了、超时了,一粒枣核、一粒棋子、一根棍子就飞奔而来,直击风吟要害。
醉花阴里尽是鸡飞狗跳的日子,不倒翁成日里逼着风吟做好吃的,打扫庭院。做不完的活,挨不完的打。
想起刚入锦陵,和秋弦被押送上山时,她还是个恐高的小姑娘,转眼她已被训得飞檐走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