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树答看着她的嘴张张合合,入耳的却没有几句话。
“如果真的有压力去找心理医生看一下,班里不是只有你一个人这样的,高三到这个关头了,接近零模确实压力也会成倍的增长。”
“马上就是寒假,挺住知道吗?”
她近乎麻木的点了点头,扯了个笑:“好的,谢谢老师。”
她从办公室回到班里的时候,还是大课间,大多数同学都在紧张的备考中。
把下课当自习,是高三的常态。
关心八卦的人少了很多,平时闹腾的男生也开始收敛。
女孩子们的头发短了不少。
期末考试,也就是高三的零模。
前一天晚上,班艺和宋迟墨分手了。
班艺没哭。
但听桑嘉说,回宿舍后哭了很久。
而那天晚自习结束时,宋迟墨在楼下等她。
“什么事?”她现在很累,整个人都是说不出的疲倦。
周围有认识他们的人频频投来目光。
“我……和班艺分手了。”
“所以?”她反问。
“学姐……”宋迟墨看着她的脸,“我还有没有……”
“没有。”她直接打断他,然后闭了闭眼睛。
转身想要离开,却被他拉住了手臂。
她停步,默。
“我有男朋友,你不是知道吗?”
然后下一秒她抽回手。
“学长他么?”他嗤笑一声。
安树答皱眉。
“你不知道他和明学姐的事情吗?”
“知道。”她淡淡的回,心里涌上一阵烦躁,“流言而已。”
“那他和明周淇一起去华京考托福你知道吗?”
安树答彻底愣住,但下一秒她又笑:“所以呢?”
也不知道此时是在维护她的面子,还是温喻珩的面子。
“所以他没有和你说过对吧?”
“在同一座城市就代表在同一家培训机构?在同一家培训机构就代表申请同一所学校?就算申请同一所学校,成绩也不一定是一样的,宋迟墨,你在引导我想些什么?”她淡漠的看着他。
眼底的冷让他心口都颤了颤。
“在一起不代表有故事。”
她说完最后一个字,越过他离开。
可走在冬日夜间的路上,她却觉得心脏在沉底。
所有的异常总有一天会得到解释。
哪怕不是真相。
那一夜,她只想野蛮求死。
却因为心存侥幸而妄图苟且偷生。
最后压得她喘不过气来的,是温喻珩和明周淇。
不是温喻珩。
也不是明周淇。
而是温喻珩和明周淇。
解释说得那么好,偏偏解释的那个人也一个字不信。
期末考试两个人超常发挥。
桑嘉和安树答。
前者第一次考了第一。
后者第一次考了倒十。
全班都疯了。
期末考试结束,那些压力小范围的急剧释放,使得所有人的娱乐心理都在蠢蠢欲动。
而成绩一出来,这样极具戏剧化和视觉冲击力的现象直接引爆了这种心理。
猜测达到巅峰。
之后在每个人的嘴边广泛流传,舌根子嚼烂。
谣言便响得振聋发聩。
乔佳接的她。
一路上还是有意无意的劝她选师范院校。
一如既往地把她放在楼底,然后驱车离开。
她回了趟家,开门扑面而来的是熟悉的死寂。
这个家往日里发生的一切都像电影的慢镜头一般一帧一帧地在她眼前回放。
乔佳因为考试不理想而责骂她,安廉江在一旁静静的抽烟不帮她,哥哥和安廉江出柜被赶出家门……
没人记得她生日,没人帮她,没人站在她这边,所有人都要走!
学校里温喻珩和明周淇铺天盖地的绯闻,她是小三的陷害风波,每个人都知道明周淇去了华京却没有一个人告诉她……
原本应该疼她的爷爷奶奶,只会在她耳边说她后妈的风凉话,因为中考考砸而对她冷嘲热讽的亲戚……
谁都无错,谁又都是凶手。
在这场谋杀里,旁观者在视奸,罪魁祸首在谈笑风生。
唯有受害者受尽折磨。
疯了,这个世界都疯了。
她眼前的最后一个镜头是连败苏。
是在安树答年仅四岁就自杀的亲生母亲。
“阿景,陪着你妹妹出去买点东西吃吧,来,这是零钱。”那个女人像无数个往常一样温和又平静。
而等他们回到家时,入目是女人已经发紫的尸体。
安静的躺在床上,穿着那件她最喜欢的象牙白旗袍。
那个场景,成了她一生的噩梦。
所有人都在等她会不会成为第二个连败苏。
她不会成为第二个连败苏,可她即将成为第二个连败苏。
所有人都是逼死她的罪魁祸首。
这本来就是一场连坐的犯罪。
“砰”一声。
门被狠狠地甩上。
她转身按电梯。
14楼……
17楼……
21楼……
30楼。
“砰”一声。
天台的风狠狠地砸上来。
吹得她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安树答的眼睛,这一刻没了光。
黯淡,像星辰坠落。
她扶上天台的栏杆。
远处的天灰蒙蒙的,似是要下雨。
她像个没有灵魂的机械,一点一点的爬上楼梯。
她想起了加缪对自杀的论辩。
此时此刻,她像个形单影只的慷慨赴死者。
她想起《西绪福斯》中说“自杀作为荒诞的一种解决的明确手段”。
是啊,连败苏用自杀解决了那个时代无法自洽的荒诞。
而她呢?她也要用死亡来结束她悲剧人生里无法自洽的荒诞。
最高点。
没什么好怕的。
都结束了。
她的脚步踏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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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各度秋色
《西绪福斯》作者加缪。
老色我真的爱惨了加缪的荒诞美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