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这句话像是从喉咙里哼出来的,模糊得听不真切。
昶煦道:“你方才说什么?”
明夜喝了一口茶,敛住眼中情绪,道:“无甚,只是想起了最近发生的事,在想如何应对。”
他说的最近发生的事,恐怕最让人瞩目的就只有一件了。夜奴族长这几年来一直用邪术让自己看起来年轻气盛。
其实这只是外在的现象,邪术只是让他看起来没年老色衰而已,其实内外的内脏器官早就随着岁月的流逝开始衰竭。就像一个没有剥皮的荔枝,外壳看起来光鲜亮丽,其实里面的果肉已经发黑发臭,烂得生了蛆虫,让人见了倒胃口。
他能活一百多岁,主要得意于他每隔二十年就会抓一些童男童女来献祭,吸取他们的生机来暂缓内在的衰老,从而让他磕磕绊绊的活了一百多年。
而今年又到了夜奴族长搜集童男童女的日子,夜奴城中的孩童大多稚嫩,最小的还在襁褓中没断奶,最大的也就十一二岁,孩子是父母身上割下的肉,那些失去孩子的父母又要经受一番苦楚。
昶煦自然是知道的,他想过阻止夜奴族长以生人献祭,但那庇佑他的魔物太过强大,让他无法靠近夜奴族长,击杀也就前功尽弃。
闻言他斜眼看明夜,道:“如何应对?你的应对不就是和他一起行凶作恶,帮着他用邪术长生吗?何必摆出这副悲天悯人的表情,让人看了觉得恶心。”
许是习惯了昶煦这样句句带刺的言行,明夜眉头都没皱一下,道:“长生的邪术可不是我教他的,我只是谨遵师父的教诲,行使自己的本职而已。”
昶煦手中茶杯猛地落在桌子上,发出“嘭!”的一声,怒不可遏的道:“你没资格提师父,他老人家可喜欢耳根清净,这些话你别说出来污了他老人家的耳朵!”
被昶煦这么一吼,明夜沉默了,被滚烫的茶水溅在了手上也没察觉。
昶煦道:“行使自己的本职?呵呵,好一个行使自己的本职,你敢说你不是听命于夜奴族长,帮着他用邪术长生?你敢说你没有帮着他抓那些无辜的孩子,来换他的长生不老,也来换你的荣华富贵!?”
句句戳中明夜的痛处,但明夜还是镇定的坐在位子上,不置一词。
从裴玄陵和寒渊站的这个角度来看,刚好就可以看到明夜藏在袖子下面的手正在颤抖,面色也开始发白。
他正在强忍着心中的悲痛,想说却又说不得,不然所做的一切皆是无用功。所以他只能强忍着,面上不露山水,手心却已经掐得冒血。
最后他看了一眼处于暴怒状态下的昶煦,语气波澜不惊的道:“随你怎么说吧。”
说完,他从踏上站起身来,道:“过几天就是祭祀的日子,你不可以胡来。”
说罢,就迈开步子径直出了门,在迈过门槛时,他顿住了脚步,欲言又止变成了叹息,大步流星的离开了。
不可以胡来,难不成看着那些稚子被血祭而亡吗?昶煦心里暗道。
昶煦猛喝了一口茶,想要平息心中降不下去的怒气,却发现喝了跟没喝一个样,索性就当水喝,喝了半天嘴里淡出个鸟来。
茶杯滚落在地,昶煦弯腰去捡,衣领敞开的一瞬间,两人看见了他从脖子上和隐没到衣服里的伤口。
裴玄陵道:“他身上这伤是怎么来的?”
寒渊却答非所问的道:“还记得之前昶煦在街上救下要被侍卫踩死的幼童的场景吗?”
裴玄陵道:“记得啊,怎么不记得,我记性再怎么差,也不至于刚看了就忘了吧。”
寒渊道:“那你可还记得,那个夜奴族长说过一句话。”
夜奴族长说的话加起来也不超过三句,最让人生疑的就是那句“问问那个少年郎的来历,把他带到祭台来”。
当时裴玄陵问过寒渊,族长抓人到祭台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当时寒渊并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让他继续看。
此时见到昶煦身上的伤,再结合之前夜奴族长说的那句话,他大概明白夜奴族长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夜奴族长一是觉得自己被一个少年当众扫了面子,觉得丢脸,想给教训。二是他看出了黑衣少年气度不凡,想来应当是有修为不低,所以他想把人抓到祭台,不仅要吸取昶煦的生机,还要吸取昶煦的修为,从而让自己长生。
思即此,裴玄陵作为一个旁观者,脸都黑了七八分,怒气不比屋中坐着喝茶的少年少,心里暗骂这个夜奴族长猪狗不如,畜生一枚。
为了自己长生,居然不惜取人性命,视人命为蝼蚁,想杀就杀。
这样的人怎么不早点去死,还要留在这世上祸害无辜的人,即使后来死了,却召来风沙,让满城无辜夜奴人丧命于黄沙之中,拉着他们给自己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