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过完年,这么急?”裴玄陵看了眼外面挂着的红灯笼,问道。
明日为庆贺过年,帝都里有各种活动举行,各大酒楼都挂了过年酒水菜肴不要钱的牌子。
之前他经常去的那家酒楼也挂了,听闻他家的菜在帝都很有名,裴玄陵一直想尝尝,奈何贵的要死,好不容易盼来个机会,看来也去不成了。
嗨,只能等下次了。
寒渊道:“嗯,你要跟着去?”
裴玄陵点头道:“嗯。”
寒渊道:“为何?”
往火里加了两块碳,裴玄陵放下火钳,白色袖子堆叠在腿上,脸上火光乍明乍现:“幕后之人想杀我,我实力不敌,司君他们几个自卫已是吃力,哪里还有多余的能力护着我,能护着我的人除了你还有别人吗?”
总而言之,屋里无言以对的人忽然变成了寒渊自己。
他罕见的出了一会儿神,等回过神来,手上的白棋已经落在了一处死地,落子无悔,白棋攻势已破,再无力与黑棋对抗。
一步错,步步错,满盘皆输也不过如此了。
他收了黑白棋子,重新摆好棋盘,重新下一局,慢条斯理的道:“善。”
这是同意自己跟着他了。
反正寒渊都救了自己这么多回,也不差这一回,自己跟着他为保自身安全,对救自己已经习惯了吧。
出于之前那段记忆拼凑而成的画面作祟,裴玄陵头隐隐作痛,不知怎的,恍惚的对着寒渊喊了一句:“阿寒哥哥。”
乍然听到这个称呼,寒渊捏着棋子的手一抖,黑棋落在棋盘上“吧嗒”砸出声,他维持着僵住的动作,慢慢抬眼对上裴玄陵迷茫的眸子,像是透过他的这双眼睛在看另一个人。
一个早已入了轮回转世了不知多少轮的人。
寒渊道:“你方才叫我什么?”
裴玄陵浑身一震,迷茫的眼睛恢复清明,仿佛方才的神色只是他一瞬间的错觉:“我叫了你什么?”
寒渊重新取了枚黑棋,慢悠悠的道:“你方才叫我哥哥。”
裴玄陵一愣,有点不相信这个称呼是从自己嘴里喊出来的。方才那一瞬间,他身体里的魂魄像是被另一缕魂魄控制了身体,恍惚就叫出了破碎记忆里那个猛兽面具少年对遮脸少年的称呼。
简简单单的一个称呼,叫完谁想寒渊居然这么大反应!
其实叫完了再经寒渊重复一遍,裴玄陵脸上有点挂不住,哧哧吓吓道:“啊,是是啊,抱歉!”
寒渊平淡如水的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看棋盘:“无事。”
裴玄陵松了口气,拿起火钳戳了戳烧红的碳块,鬼迷心窍的道:“那个……我能叫你兄长吗?”
说完他又后悔了,且悔的肠子都青了,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子,大骂一句让你嘴欠!
一个三重修为的御灵师,指着一个不知实力的强者认哥,说好听了是义结金兰、忘年之交,说难听了是高攀金枝、狗仗人势。
加之寒渊拒人于千里之外,不易近人是写在脸上的,根本不需要他这个白来的兄弟,不知死活的厚着脸皮贴上去认亲,心情一定糟透了,他已经可以想象等会儿寒渊的脸色会有多冻人了!
出乎意料的是,寒渊脸色并没有变难看,反而一如往常的平静,眼尾微弯,道了声:“随你。”
未曾想他会答应,裴玄陵怔住,待反应过来,寒渊已经低下头去看棋盘,眼眸已垂下,看不清神色。
“………………”
刚刚不知是不是他嘴欠后的上头劲儿太猛,致使他眼神打瞟了,他竟然看见寒渊眼里闪过一丝温暖的笑意!
半响,他从呆愣中回魂,轻咳两下,道:“今夜帝都里有年灯会,你……咳兄长要去吗?”
错过了明日的许多活动,今夜的年灯会他不想错过。
寒渊不假思索的道:“去,为何不去?”
裴玄陵解释道:“咳,我以为兄长你不喜欢烟火人气地方。”
寒渊摩挲着棋子光滑的表面,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光线下煞是好看,落子于棋盘,他缓声道:“我确实不甚喜,但有位故人喜欢,与世长辞时曾让我为他游历世间,看尽人间烟火。”
这位故人是谁,裴玄陵预感应当不是先前寒渊提到的那两个徒弟,这个故人另有其人,而且和寒渊交情不浅,不然也不会答应“看尽人间烟火”这种不切实际的要求。
裴玄陵道:“那行,灯会戌时开始,戌时两刻在大门前碰面。”
寒渊道:“嗯。”
裴玄陵道:“我先去准备明日启程的行李,顺便转达你的话。”
放下火钳起身,理了理褶皱的袖子。脚下生风的走了。
人走后,寒渊才慢悠悠的抬起眼皮,目送裴玄陵的背影消失在大门处。
太像了,连背影都一模一样,但他还是否决了这个猜测,原因无他,只因他当年是亲眼看着那人在自己眼前化散成雪,魂飞魄散。
即便是魂魄残缺的入了轮回,也会换副皮囊,前尘往事一笔勾销,便是真的再遇见,也不再是原来的人,再怎么像那是另一个人,回不来的终究回不来。
再低头时,棋盘上黑白交错,攻势不明,棋局已无法再继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