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沉郁之感,是从温妘过世后开始的。
在元清寄给元濉的最后一封手书里,她赫然写了这样一段话:
“哥,妘妘走了。
“宫人们递回来的消息,说她是难产后血崩,可我总觉得她走得蹊跷。
“此事该不会跟你有什么关系吧?
“哥,不瞒你说,妘妘没了,我的世界也跟着崩塌下去了一个角落,我隐隐有种感觉……我大概也没多少活头了。
“你看啊皇兄,我都给您写了不知几十还是几百封信了,可您从来没给我回过哪怕那么半个字的信。
“我知道出了扶离,我便不再是你元氏的人……但我没想到您竟真这般狠心。
“罢了,没有回信便没有回信罢,左右我亦没多少命在了。”
那封信的末尾,他娘亲终于憋不下了那满腔的怨气,用了敬称、称了皇兄。
打那之后她再未给舅舅写过半封信,哪怕后来他带她偷偷潜回了扶离、在上京玩了整整一月,她亦不曾跟他打过丁点招呼。
温妘的死便是一个致命的节点,从那时起,她便大约是以为她的兄长,将她全然背弃了。
墨君漓静静捏紧了掌中信纸,嘴唇亦被他绷成了一道平且直的线。
他沉默良久,半晌方叹息着看向那被放在末尾、几乎压了箱底的两张信纸,定睛时瞳中不禁晃过了一线惊诧。
——那是舅舅写给他娘亲的信,是一封断断续续写了近十个年头,从不曾寄出去过的信。
帝王的字迹惯来如银钩铁画,大气而遒劲,只那短短两页纸的信件,却被修改了不下十次。
少年数着纸上被人勾涂掉的大片墨团,恍惚便似是瞧见了那临窗而坐、纠结不已的帝王。
他想给他这唯一的妹妹好好回一封家书,可他的身份又阻拦着他,让他死命将一切的温情都深埋在腹中,沤成一滩吐不出的水。
于是新墨覆盖了旧痕,尺长的纸面上多出了数不尽的暗色坑洞。
当他终于鼓足了勇气,想要暗中给小妹递上那封迟来数年的信件之时,他那唯一的妹妹,却已然客死在了他乡。
墨君漓拿指尖缓缓触碰着那些被尘封了不知多少个年头的墨字,眼眶无端便泛上了点点的酸涩之意。
他抬手取出盒底放着的那只小匣,匣角的包金扣上镂刻着他娘曾经最爱的花儿。
他抚着那雕镂了暗花的匣面,许久才敢拉开其上的小扣。
那匣盖抽离,霎时露出其内放着的两把嵌玉掐丝的长命锁,并上那只鼓面褪色多时的拨浪鼓。
那锁上刻着他与乐绾的小名,波浪鼓的小把手上亦藏着他娘出阁前用过的小字。
——是一匣未被寄出的思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