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头门到二门再到卧房这个院子的廊檐下,到处都挂满了红纱灯笼,每盏灯笼上都映着“梧桐苑”三个大字,把这处后宅映照得红光漫天。
一个梧桐苑管事在前,领着崔主事一路走来,一盏盏“梧桐苑”的灯笼从他们头上闪过,向后而去。
来到房门外,此时房门洞开,屋内同样是一片红光,透着一股子热烈且暧昧的意味。
领路的管事就此止步,崔主事迈步上前,进到屋内,转过屏风,就见一张圆桌。温翁衣冠整齐地坐在主位上,身旁依着一个女子,却是只穿了一层蝉翼般的透明薄纱,一切都是若隐若现。正所谓犹抱琵琶半遮面,引人遐想。
还有一个女子,差不多的打扮,端坐远处,正在弹奏琵琶。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温翁侧着耳朵,手指在桌面上点着节拍。
这都不算什么,关键是此地还有一人,坐在温翁旁边的客位上,却是一身僧衣,头上断去三千烦恼丝,此时安坐不动,怀中却有一人。
屋内铺设地龙火道,哪怕是入冬的天气,仍旧是温暖如春,那怀中女子贪凉,罗袜尽脱,赤着一双小脚,轻纱半笼,露出两个雪白肩头,横坐在僧人的大腿上,两弯雪臂搂着僧人的脖子,侧脸贴在僧人的胸膛上,吃吃笑着。
僧人正是衍秀和尚,面无半点淫邪之态,一派宝相庄严,大有坐怀不乱的架势,不过双手却是一上一下,分别置于两处敏感位置。
崔主事见此情景,不由心中暗笑,这可比伪君子还要伪君子,比假道学还要假道学,这些个三教中人,个个都要灭人欲,又有几人能灭?嘴上喊着不邪淫,背地里一个比一个不要脸。尤其是西域佛门,什么明王明妃,什么欢喜禅,他还是知道一点的。
不过崔主事脸上不显,仍是笑着。
温翁见崔主事进来,伸手一指那个正在弹琵琶的女子:“崔老弟,这是专门给你留的。”
崔主事不是什么正经人,不过今天着实没这个心情,摆手道:“今天就算了,还是谈正事,改天。”
温翁也不强求,由着身旁的女子给他倒酒,然后向琵琶女吩咐道:“接着弹,一曲接着一曲地弹,我不叫停,不许停。”
女子低低应了一声。
琵琶声音中,外面侍候的人便听不到三人的交谈。
崔主事坐到衍秀和尚的对面,圆桌上摆着几碟精致的小菜,三双象牙筷子,还有一把玲珑剔透的水晶瓶和三只夜光杯,瓶中血红颜色,像是装着西洋运来的葡萄酒。
仅就这瓶酒,便要好几百太平钱,小民百姓一辈子也未必能攒这么多钱。
可此时温翁却将葡萄酒随意淋在身旁的女子的身上,雪白水嫩的肌肤,鲜红如血的酒液,薄如蝉翼的轻纱,再加上女子恰到好处的处子娇羞,在满室红光的映照下,竟是有一种别样的美感。
却也不免让人想起一句诗: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崔主事初到帝京的时候,对于此类事情还是颇为震撼,如今却早已习以为常,根本不以为意,只是道:“事情闹大了,金阙要借着此事介入帝京道府。”
温翁没有说话,却紧紧地望着他。
崔主事先将金阙的决定大概复述了一遍,然后说道:“任谁也能看出来,既然是经过了金阙小议才做出的决定,那就不是几个年轻八代弟子擅自行事,而是代表了他们背后的七代弟子。换而言之,张月鹿代表了慈航真人,姚裴代表了东华真人,李长歌代表了清微真人。这就很明显,三位真人在这件事上较上劲了,慈航真人和东华真人连脸都不要了,打定主意要保住这个齐玄素,清微真人也看到了这一点,不想让他们如愿,于是把李家小祖宗也给派来了,还专门弄出了个金阙特使监督张月鹿。
温翁怔了好一会儿,放下手中的酒杯,轻声道:“形势变得复杂了,小国师虽然年轻有为,但架不住双拳难敌四手。现在看来,全真道和正一道倒是分工明确,全真道不管其他,只管捞人,至于正一道,这位张高功,恐怕是来兴师问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