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这样子,太平道不介意来一次第三次江南大案,反正这里是个是非之地,最容易抓把柄。而太平道又掌握着风宪堂和北辰堂。
只是有一点,齐玄素暂时没能想明白。
太平道当下的首要任务是打赢凤麟洲战事,为什么偏要在这个时候挑起事端?
是太平道自觉胜券在握,凤麟洲大局已定,就算正一道扯后腿也无法改变局势,在自信之下开始两线作战?
还是太平道内部有不同的声音,有人想要在这个时候给清微真人出一个难题?毕竟平常的时候,清微真人树大根深,无法撼动。可如今清微真人就像双手托举着巨石,不仅腾不出手来,还没法挪动位置,那就是做些小动作的天赐良机了。
这两个可能牵扯到清微真人让齐玄素参与此案的用意。
如果是前者,那么清微真人用他,就是要在他与张家之间制造隔阂,往大了说,是挑拨正一道和全真道的关系。
如果是后者,那么清微真人用他,则是想要借他与张家的关系向张家传递一些信号,甚至是起到缓和局势的作用。
这两个用意几乎是截然相反,前者是制造摩擦,后者是力求团结。
清微真人特意交代,暂且不要告诉张月鹿。
如果是制造摩擦,那么这句话就是字面意思,可以理解为警告齐玄素,让齐玄素左右为难。
如果是力求团结,那就是反话,因为怕齐玄素忘了,所以变相地提醒。
清微真人无论是哪种目的,都不可能把话说得太过直白,因为他不是一手提拔齐玄素的东华真人,更不是七娘。说得太直白,就是交浅言深了。
要不怎么说天心难测呢,揣摩上司的心思从来不是一件简单事。
齐玄素想不明白这一点,便与太平道出身的陆玉婷来了一次交浅言深,期望着从陆玉婷口中得到一些消息或者启发。
可惜陆玉婷终究不是陆玉书,并不了解更多内幕。
齐玄素又仔细捋了一遍之后,还是决定告诉张月鹿,不管清微真人怎么想,他都要以道门大局为重,在凤麟洲战事的关键时刻,力求团结。
等到陆玉婷离开之后,齐玄素通过“中极经箓”联系上了张月鹿。
很快,张月鹿的身影便出现在齐玄素的面前,她没穿鹤氅,只穿了一身中衣,披散着头发,应该是在休息或者每日例行修炼功课。
张月鹿很快便发现了不对,齐玄素不仅是一身正装,身后背景也不像是行营,倒像是飞舟。
不等张月鹿开口发问,齐玄素已经主动把今晚的经历和自己的猜想大概讲了一遍。
张月鹿仔细听完之后,陷入沉思之中。
过了良久,张月鹿才开口道:“这件事的确有些复杂,如果是平时,公事公办即可。可如今正值战时,需要以大局为重。我的意思不是对张拘全网开一面,他是罪有应得,必须从严从重处罚。我的意思是不能让这件事变成正一道和太平道全面对抗的导火索,乃至于影响到凤麟洲战事。要就事论事,不要牵扯到党争上面,防止正一道认为此事是太平道的挑衅之举而进行反击,将事态扩大。在这一点上,清微真人的态度至关重要。”
齐玄素提出一个异议:“如果就是太平道故意挑衅或者主动出击呢?我们能让正一道打不还手吗?正一道的反击就是让太平道在凤麟洲战场遭遇一场大败,进一步逼迫清微真人辞去掌军真人一职,临阵换将是兵家大忌,这无疑会造成凤麟洲局势的变数。可我们两个在这件事上是不能随便说话的,稍有不慎就会被正一道视作叛徒。”
张月鹿忍不住扶额道:“三道之争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已经不问对错了,更不是君子之争,所谓的斗而不破、一致对外也不过是在强大惯性之下勉强凝聚且为数不多的共识罢了。这也是最为棘手的地方,我赞同对张拘全从严从重处罚,已经会让张家人说闲话了,我再主张温和处理此事,其后果就是我在张家内部大失人心。相反,若是我主张强硬,再亲自带头反击,倒是能起到收拢人心的效果。”
齐玄素和张月鹿不是圣人,两人不能完全不考虑自身利害得失,可是以两人的地位,还没资格与清微真人开诚布公地谈一谈,除非是清微真人主动提出来。
齐玄素换了一个思路:“我们假设这并非清微真人的本意,而是有人想要火中取栗,你觉得这个人可能是谁?”
张月鹿何等聪慧之人,立刻道:“这是江南道府的事情,外人不会知道得这样清楚,更不可能如此精准地一击致命,那个幕后的‘高人’只可能是江南道府的人。江南道府的掌府真人是全真道出身,首席副府主是我的师姐白英琼,据我所知,张拘全与他们的关系一直不错,这也是他敢如此胆大妄为的原因之一,这两人不会对张拘全下如此狠手。次席副府主李天澜最有嫌疑。”
齐玄素边想边说:“李家一直是本家、义子、女婿轮流掌权,可从国师开始,到清微真人,再到李长歌,连续三代当家人都是本家出身,三代人的强大惯性下来,很可能彻底改变李家的内部权力结构,形成某种惯例,即李家的家主必须出自李家本家。在这种情况下,李家团结的基石必然受到冲击,义子派和女婿派会不会生出其他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