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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曲尺抿了下唇,指了指他面前的饭菜:“你以往用饭,习惯一口栗糜汤,一口菜,可你刚才只吃了一口麦包,没动这盘猪舌凉拌菜,也没喝栗糜汤,你是吃不下,还是嫌我做得不合你口胃?”
宇文晟的手下意识捂向肋腹位置,面上风轻云淡道:“你这是一直都在看着我吗?”
郑曲尺没理他这话,而是观察他的动作:“你是不是肚子不舒服?”
那位置应该是胃吧。
想着他那挑食,不,应该是厌食的日常,有胃病倒也不出奇了。
“什么叫不舒服?”宇文晟绯红的唇略微泛紫,他呼吸放轻,幽幽一笑:“一直都是这样啊,只是今日好像有些影响到我的心情了。”
郑曲尺听完,人都傻了。
一直这样……也就是说,他的胃常年都不舒服的意思,对吧?
以前他能忍,可以如常应对,可今天他却表现出了些许异样,叫她发现了,这只能说明——“你这怕是疼糊涂了吧?”
看他这年纪也就二十来岁,怎么会有这么严重的胃病,他就不担心熬不过去,最后胃穿孔吗?
以现在的医疗水平,真得这病了那可是会要人命的。
她向来知道他这人不喜欢吃饭,饿一顿饱一顿,却没想过他是因为什么原因吃不下,若真是有胃病,吃得多了或少了,都会增加胃的难受。
宇文晟听她吐槽,笑了,但笑到一半又隐了下去,优美的双目一圈逐渐赤红:“是吗?疼糊涂了,就会心情不好?”
“何止啊,还会想杀人。”
她见他一副没将这事放心上的样子,有些担心他此时的状况,犹豫再三,还是做足了心理准备上前。
先是伸手,摸了摸他额头,发凉沁着一层薄汗,像冰碴子似了。
宇文晟轻轻地阖上眼眸,两排纤长的睫毛绻绻覆下,如今的他,毫无攻击性,病倦的慵懒与怠色,好像将身上的所有盔甲跟坚硬都遮盖了起来,他看起来那样纯洁美好,剔透脆弱似水晶。
郑曲尺再度梦回自己那个柔弱不能自理、很需要她照顾的俊美夫君了。
假象,一切都是假象!
她赶紧甩了甩脑袋,将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给甩掉。
又碰了碰他的手背,同样是冰冷的。
这样不行。
哪怕没胃穿孔,那也可能是胃溃疡或胃炎之类的情况。
“你之前吐过血吗?”她认真问道。
宇文晟没睁眼,轻声道:“吐过啊。”
都吐血这么严重了?!
她着急道:“那吐过几次了?”
他睁开眼眸,长而密的睫毛以一个完美的弧度向上翘起,轻缓地笑着:“吐过几次啊,那我可得慢慢数一下……”
郑曲尺立即反应过来,她赶忙道:“不是那种受伤吐血,而是你感觉到胃痛的时候,然后吐的血。”
“这个疼起来,还会吐血啊?”宇文晟疑惑地问她。
“……不会就好,或许情况没我认为的那么严重。”她松口气。
她也不是学医的,她只是听说过胃溃疡是会吐血的,极个别情况下,胃穿孔可能腐蚀大血管,既引起穿孔也引起吐血,还有更严重的胃那啥,都会吐血,只要没吐血,估计都还有救。
宇文晟眼神敏锐,似看透人心一般雪亮:“你在担心我会死吗?”
郑曲尺被他这么直接地问到,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以前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宇文晟在她心目中,向来都是极为强势的一方,别说她这么认为,这随便拉一个邺国的人来问,都不会认为宇文晟是一个需要别人担心的人。
所以她也从来没想过,再强大的人,只要是人,也都是血肉之躯,受伤后也会感到疼痛难过,也会遭遇险境,导致生死难料。
瞧瞧啊,那么一个庞然大物,一旦病倒,也与寻常人无异。
他问她会担心他的生死吗?
老实说,她现在还真挺担心的。
他万一真嘎了,她不敢设想邺国会怎么样,福县会怎么样,还有他们桑家会怎么样,她怎么样。
有些人,存在时不觉得有多重要,一旦失去……估计大伙就得跟着一块儿完蛋吧。
原来……他的存在,一直以来都在庇佑跟扛起了多少人的安稳与和平。
她当机立断:“你先在这里等我,我去拿块热毛巾,给你痛的地方敷一敷,再叫泠姨过来给你看看。”
宇文晟却道:“不必了。”
“不能再拖了,我的事你那么上心,非得将人泠姨架来营寨给我及时调理,你自己的身体却这般漠不关心,你到底是怎么想的?”郑曲尺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
见她说着就要走,他手臂一伸,就拉住了她的手,将人扯到旁边一屁股坐下。
他将她的手,从自己衣襟处伸进了他的冰冷腹部,那温烫的感觉令他舒服地微阖上眼眸,身体慢慢靠在她的肩膀上。
郑曲尺一僵,她的左手现在就像被按在一块有弹性的冰块上面,那奇异又腻滑的触感让她浑身发毛。
“你、你干什么?”
宇文晟声音很沉低:“我不需要热巾,你来温着我就行了。”
他当她暖水瓶来使吗?
“有病,咱就得治,你这么做也只是暂时缓解一下而已。”她苦口婆心地劝。
“不试一下,你怎么知道没用?”
郑曲尺很想说,你别杠,也不用试了,她又不是人参娃娃,碰一下就能治病,她敢肯定,这么做除了心理安慰,毫无效果。
“身体是你的,我也劝不动,但要是试了没用,你最好还是去瞧瞧军医。”
宇文晟无所谓道:“没用的,我瞧过邺国最好的太医,他说我这是打小落下的毛病,除了将养,别无它法。”
打小?
他不是邺国的贵族子弟吗?怎么还会打小落下这种病根?
郑曲尺猜测:“你小时候……太挑食,所以经常不吃饭吗?”
“倒不是不吃,而是……”他一双过于雪亮的眸子定注于空气当中,表情落于翳影当中,如幽昙花般阴暗:“需要与狗抢食。”
郑曲尺一听,心突地就“咯噔”了一下,就跟一脚踩空时的感受一样。
她觉得,她不应该再跟他继续探讨下去了。
有句话讲得好,知道得越多就越不是一件好事,但是人的好奇心就是这么奇怪,它能控制着她不由自主地问出一句:“原来你从小就这么凶狠啊,连狗都抢不过你?”
话一出口,她人就宕机了。
卧槽,她脑子估计是打结了吧,竟然可以问出这么一句脑干缺失的话来?
可宇文晟听了,却与寻常人的反应不同。
“呵呵……”宇文晟听她这么说,半分不觉恼怒,反倒乐不可支地笑了,但因为动作太大牵动了腹部,又呼吸重喘了几声,似乎正隐忍着一种无色的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