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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陪吗?」
他松开了她,撑肘后仰,墨长蜿蜒的散发半掩颈肩,更大一部分的青丝铺陈于身后……
他仰头看着她,狭长的眸子温懒半睁,衣襟处凌乱,人被病餍吞噬了精气神后,却流露出一种荼蘼艳烂到骨子里的病态疲倦:「那你便别去我看不到的地方,留在我的身边,不管是喜欢,还是占有欲……」
郑曲尺上手托住他的背,将他慢慢放躺下去,她刻意避开了他的视线,嘀嘀咕咕:「连自己为什么想要一件东西都不知道,却只执着于去占有,你这心态也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
宇文晟眼神空茫于车顶,慢慢变得深沉幽暗,红唇张翕:「可若我放手了,它就不会属于我了。」
他想要的东西,从来就没有哪一样是主动送到他的面前,他生来便是一种罪孽与恶毒,他不争、不抢、不夺,便什么都不会有。
郑曲尺侧耳听到了,她深吸一口气,还是没忍住将他的脸摆正过来,认真道:「错,是你的,总归是你的,无论你放不放手,它都会回到你身边,而不该是你的,你无论使出了多大的力气,用尽了多少手段,最终要么两败俱伤,要么玉石俱焚,你懂吗?」
宇文晟蓦然一僵,眼眸慢慢挪直,与她对视,但那一双茫然空洞的眼瞳却显示着他的意识不在她身上。
不该是你的,你无论使出了多大的力气,用尽了多少手段,最终要么两败俱伤,要么玉石俱焚,你懂吗?
这一句话就像是一句魔咒似的,将他拉回了过往某些记忆场景当中。
在一间阴暗封闭血腥的密室内,在一个高大的水缸当中,有一个孩子踮起了脚尖,小心翼翼地揭开了上面的盖子——
下一秒,一个剥了皮、浑身血糊的肉团从中抬起了头,它张开嘴巴,尖利而疯狂的声音不断地嘶喊着:「我不会放过她的,还有你,还有你这个小孽种——」
「我要诅咒你们,我生生世世都诅咒你们——永远永远都不会得到你们想要拥有的,不会有人真正的爱你们,你们将永远在害怕,在失去,在痛苦……」
她说,不该是你的……
所以,他们最后的结局,既是两败俱伤,亦是玉石俱焚啊……
以前的宇文晟,根本不明白那个男人到最后的疯狂与残忍报复,究竟是为什么会选择走到那样的一步。
可现在当他也有了一个想要占为己、别人意图想要碰一样都足以叫他内心生起一股嗜血毁灭情绪的人后,他好像有些明白了。
因为他得不到,因为那人「不该是他的」。
正因为他得不到,便意图拉着他们所有人都一块儿痛苦下地狱,来一个玉石俱焚。
可到底该与不该,是由谁来作决定的?
他受那人教导与影响,的确生成了与那人有着相似的性情,偏执、阴私,为得到一样东西可以不折手段,哪怕以自残自虐的方式。
但他又与那人有些不一样,那人从头到尾都不曾「得到」过,所以他只会以一错再错的方式,却始终无法满足内心那空洞、冰冷、虎饱鸱咽的贪念。
而他做这些的确也是为了「得到」,但是他曾经是「得到」过的,所以他也知道真正的「得到」是怎么一回事。
比起令她害怕、畏惧乃至用威胁恐吓的手段迫使她留下,他更想要的是她的心甘情愿……
他想要的是……她当初在福县河沟村,将他单纯只当成「柳风眠」看待时的样子,那时她既热情又坦诚,就因他是她的新婚夫婿,是她的家人,她对他关怀备至、甚至期待与他有未来的样子。
而那个时候的她毫无保留,每一次看他的眼晴都是笑着的,明亮的,而那才是最真
实的她。
可他究竟要怎么做,才能够将一切重新变回来呢?
宇文晟喉结滚动,他撑着一副虚弱苍白的模样,露出一抹不容拒绝的微笑:「夫人,我有些事要交待,你能帮我唤润土进来一下吗?」
郑曲尺这头还打算好好跟他辩论一下,f却突然被他如此温柔礼貌的请求给打断了:「……」
他是变色龙吗?怎么这么会变脸,一会儿一个样啊?
她一时卡壳,听见是正事,也只好应下:「哦,好,我马上去。」
她下车前,总觉得话到一半不吐不快,她突然回头道:「虽然你没有问,但我还是想将我那一句话说完整,该是你的,不该是你的,其实都不是绝对的,但有一样东西却是绝对的,那就是每一个人都是自己的,若自己都不爱惜自己,不珍重自己,那最后什么都是空的。」
她刚才看着他的眼睛,里面全是灰黯与阴郁的情绪,哪怕在想一些事情,那里面都全然没有一丝快乐与温暖,就像是黑色窒息的潮水将他包围着,他除了自毁与毁灭,无法自救与逃脱。
她觉得他的过去,肯定与正常人不一样,想起蔚垚说他与宇文晟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她想,或许不仅是不一样,还特别崎岖与残忍吧。
世界以疼吻我,我仍愿报之以歌,这是伟人才有的心态,而宇文晟的心说不定早就被曾经的生长环境给扭曲变态了。
唉,也不知道她轻飘飘的几句劝解与开导,能不能让他从偏道上往正轨处挪一挪,然后放她一条生路。
希望渺茫,同志仍需努力啊。
润土钻进车厢之后,便见将军靠坐在车厢壁窗旁,他眼睛上蒙着一块红纱巾,虽然此时脸色仍旧有些苍白,但却没有了之前惨淡的虚弱气息,依旧是那样望而生畏。
润土想起上车前,将军夫人一脸紧张地告诉他,将军吐血了,要让他再给将军好好看看,是不是伤到了内腑……如今看来,将军只怕是在故意逗将军夫人吧。
「将军您找我?」
宇文晟幽幽看向自己的那一条断臂,唇角含笑道:「即刻驭车去渡口。」
润土不解,迟疑地问道:「将军,那边摆渡的船肯定被南陈国的人毁了,咱们还要过去吗?」
「不必多问,听令行事。」
「是。」
等在外面的郑曲尺见润土没一会儿就下车了,便上前问道:「怎么样?此地不宜久留,你与他商议好了返回还是继续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