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宁大一的时候,学校也举办过游园会,那会儿大一小孩在学长、学姐的指挥下傻乎乎布置会场,也没玩到什么。当时最抢眼的是外院——风格开放,花样诸多。文学院则做了个诗词树,在院前的小河里弄了个流觞曲水,可以猜诗谜,可以喝酒,也挺有趣;体院表演了两场武术,女孩子走了个T台,韵味十足;医学院保持高贵冷艳风格,什么都没做,就放了两棵圣诞树,大多在院内自习室,但是女孩子还是一窝一窝地往里涌;至于法学院,是最奇葩的,居然在模拟法庭开了次庭,全校轰动,大家都知道了这是个以出二缺学霸闻名的学院。
周旦在校学生会,正巧组织筹划这次活动。今年有几个大企业赞助,所以费用足了,校方说要送学生福利。本来想着混着个巧克力也行,后来学校却默默拉了一车皮苹果,大家一看,得,歇菜吧。然后呢,包装苹果、派送苹果虽然不是什么事儿,但也算个工作,给学生会哪个部哪个都不肯干,后来会长着急了,说那就请几个同学吧,大不了算小时工。
周旦回去跟寝室姑娘说了,应澄澄、甜甜都懒,不肯去,老五有男友,去不了,老四齐蔓闲着无聊,是愿意去的,阮宁小同志一贯光棍,也开开心心地去了。
大约十个人,包苹果包了两天,第二天晚上就是平安夜,十个人去四个门派发苹果,路过的人人有份。开始商议的说是穿统一服装,男生西服,女生裙子,后来觉得太没有节日特色,就拟定了扮成圣诞老人,衣服由艺术学院友情支持,做了十套,按照头发颜色的不同分给男女生。比如女生都是红色蓝色的须发,男生则大多是黑色棕色的。
阮宁得到一套蓝色的,衣服倒也是好看的,但是布料太薄,而且宽大,阮宁怕冷,就套了里三层外三层,等穿出来,俨然跟只熊没什么区别了。
小同学扛着一袋子苹果很洒脱地和姐姐们挥手再见了,出了宿舍楼,大家都跟在她后面吃吃笑着,阮宁觉得不对劲,往背后一摸,撕下一张白纸。上面挂着一行字:“公公单身,圣诞诚觅婆婆。”
怪不得刚刚甜甜拍了她好几下,她们又在作怪,小同学闹了个大红脸,一身红色公公服蹿得飞快,怕看到熟人。
阮宁在东门派发苹果,附近只有五个院:法学院、公共管理学院、文学院、医学院、药学院。
2010年的圣诞夜下了雪,天挺冷的,不多会儿就积了薄薄一层白。
阮宁发完一袋苹果就去学生会再扛了一袋,收到苹果的自然开心,但是阮宁她们其实挺辛苦的,一晚上没闲着,开始还能笑出来,后来笑容就僵到了脸上,见人就是一句:“圣诞快乐,要来一个苹果吗?”
等到夜里十一点十分左右的时候,互相联系,大家都收工了。阮宁扛着剩下的半袋子苹果累瘫在梧桐树下的观景椅上。靠背上和座椅的缝隙间其实都有雪,凉得刺骨,但是她那会儿累极了,也就顾不上冷了。
这么一个圣诞老公公,就双手铺在双腿上,乖巧地眯眼望着雪中的远方。
那里似乎什么都有,那里又似乎什么都没有。
十一点钟的时候,俞迟抬手看了看腕表。
时间确实已经晚了。
他合上厚厚的外文书《唐?吉诃德的十二个医例》,便朝自习室外走去。
白天做实验的时候,白大褂忘了放回实验室,这会儿便一直是穿着的。
外面下雪了,俞迟微微拧了下眉。
他并不大喜欢雪天。
阮致兄弟发了短信,邀他去市区西三环喝热啤酒。
俞迟与他们兄弟近些年处得不错,便答应了。他这身白大褂太不合时宜了,只能脱掉放在哪里。教学楼刚锁了门,看了看四周,似乎也就剩垃圾桶了。
俞迟朝风雪走了过去。
黑乎乎的远方,有个像熊一样健壮的身影,滑稽可笑,却在蜷缩着。
俞迟料想这许是个流浪汉。
他走近了,却看到一个垂着头的圣诞老人。他似乎不小心睡着了。
俞迟把白大褂脱下,披在了老人的身上。
他动作很轻缓,圣诞老人却腾地弹了起来,怔怔地看着他。
少年扫了那老人上下一眼,迅速地便有了判断。
这是个小姑娘,还是个挺清秀的小姑娘,虽然有胡子遮着,但脸颊鼓鼓的,眼睛大大的,并不丑。
她仰头看着他,他问了她一句什么,她却愣愣的,仿佛没听清楚。
他微微低头看着她,又重复一遍:“怎么还没结束吗,学生会的工作?”
俞迟三婶娘家今年是游园会的赞助商,他之前听过只言片语,说圣诞节会有圣诞老人给学生送些礼物。这会儿会有圣诞老人,大抵不错在此事上。
阮宁的手冻得红红的,有些费劲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没有包裹过的苹果。那颗苹果在雪中红润极了,像小娃娃的脸庞。
她递给他,仰头看着这个极高也极白的少年,在雪中仿佛便是雪的一部分。只是他身上仿佛有着淡淡的香草味道,像一杯方沏好的茶水,寒冷中便添了些温柔的暖意。
她轻轻张口,怕呼出一口气,便把他吓跑了。她闪着泪光微笑问他:“我刚刚梦见你啦。圣诞快乐,你也要来个苹果吗,林林?”
你也要来个苹果吗,林林?
林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