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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宁得闲发微信,说:“我高度怀疑俞迟暗恋我。”
“钢铁侠”说:“你这个屁,放得有点轻巧。”
阮宁:“……”
小五刚结婚,这会儿却要闹离婚,问她为什么,她说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
“东东不对劲。”
“东东怎么不对劲?”
“东东怎么瞧着不可爱了呢?”
“东东……以前很可爱吗?”
寒风吹,雪花飘,阮宁戴着耳暖揣手思考。
东东和小五在结婚之前,经历了百八十次的分手复合,看电影《前任攻略》都觉得相形见绌、寡淡无味。但是小五还是和东东结婚了。她说每次东东和她分手,就变得可爱一点。后期父母一直阻碍,她反而更加坚定。不是没有别的女孩让东东心动过,但是那些人终究只是浮云。没有人比小五更了解东东,也没有人比她更包容这个男孩。无数次看到她哭得心碎的样子,阮宁当时就在想,一直暗恋也不错,起码心情不像坐过山车。
阮宁问她:“是不是最近日子没啥波澜?”
小五蔫蔫的,说:“三观不合,日子不好过,俩人都是暴脾气,什么事都能干架。想回娘家又没脸,自己选的男人怎么样都要接着。”
齐蔓冷笑:“你奔向新世纪的速度有点慢,那点奇怪的糟粕是谁硬塞给你的?”
小五怒了,说:“你们不懂爱。”
周旦少有地揶揄人:“对,雷峰塔会掉到我们身上来。”
小五@阮宁,说:“都怪你当初不劝我跟他分手。”
阮宁心塞。当初俩人因为父母不同意分手闹崩,东东基于报复的心态要和别人扯证,对方也是个能屈能伸的姑娘,硬是欢欢喜喜接了东东的茬,小五搂着她,哭得隐形眼镜都掉了,闭着一只眼,带着阮宁杀到了东东家。
东东正跟朋友喝大酒,借酒消愁,看见小五,来一句:“你走吧。”
语气淡淡的,带着笑,眼神却冰得透骨。
阮宁作为旁观者看得都如同针扎,心说,都这样了在一起还有什么意义,刚想劝两句,转眼瞧着小五,那些话全咽回到了肚子里。
小五的脸色太难看了,阮宁总觉得自己好像触到了她的心脏包膜,轻轻一戳,就坏掉了。她呵护着小五回到家,给她盖了最厚的一床被,姜茶一碗,然后放了徐克的《梁祝》,等到最后一幕,她哭到天崩地裂。
阮宁是那天才明白,什么爱,什么球玩意儿,跟感冒一样一样的。
不发表行散出来,总不会好。
所以,阮宁一直觉得自己病入膏肓,好不起来的原因就在于“暗恋”两个字。说出来都避嫌,哭起来也没脸,怎么发表?天天生生憋出内伤。
阮宁对着小五认:“对,都怪我都怪我。”
我若不爱你,你拿什么怪我。
过了两天,小五说东东出轨了,出轨对象是他之前要扯证没扯成的姑娘,但她没有证据。
阮宁:“哦。”
快十一月了,雪越下越大,俞迟埋雪坑里好几天了,手机也早已没收关机,这任务执行得颇让人有些焦灼。阮宁显然不能指望丈夫带孩子了,而宋延又黏阮宁,阮宁索性给阿姨放了一周假,自己买了张火车票,带着宋延就预备出发了。
当了妈,许多事不由自主。一包尿不湿三套换洗衣服是必备的,棉签、纱布、护肤霜、三合一沐浴露等随便塞一塞,噢,对了,还有最重要的口粮奶粉和米粉,满满一大书包外带手提袋。
宋延刚睡醒,被阮宁单手抱着,乖乖趴在妈妈肩头。
宋延自从出生,没少被他老母亲折腾。延边、H城来回好几趟,孩子愣是没吭一声。
这次一样身体倍棒,吃嘛嘛香,上了卧铺就睡,睡醒就吃,吃完就尿,隔壁铺的老奶奶看着宋延换下的沉甸甸的尿不湿直笑:“哟,真是个能吃的小伙子呢。”
宋延小朋友掀开遗传自他娘的大眼睛,带着笑和满意,乖乖坐在阮宁腿上玩曼哈顿球。
这玩意儿是他最近最爱的玩具。
没两分钟,娃表情不对,脸一红,舒服地叹了口气,阮宁觉得腿一热。
娃又拉了。
碰到这样屎尿一气的孩子,你能拿他咋办。
“钢铁侠”和齐蔓等人离得比较近,已经赶到小五身边,说她正在哭。
阮宁奓毛了,一摔带屎的尿不湿,对着微信就吼:“你哭啥哭,有就去抓奸,没有就闭嘴!”
尿不湿上的屎点点一个飞跃,到了阮宁手上、宋延白嫩的小脸蛋上。
早前说了,这孩子特省心,除非你把他弄脏了。
对,弄脏了。
他是个龟毛的孩子,尽管只是个不满周岁的小崽子,但是极其讲卫生爱干净。
阮宁吓得一句对不起还没说出来,拖拉机一样的哭声就来了。
大家都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目瞪口呆地看着刚刚如天使一样的小宝宝哭得嗓音洪亮,像五星级酒店最大音量放出的“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
他妈吓得一哆嗦,赶紧擦掉那点东西,好话说尽,差点给祖宗跪下。
然而这哭声依旧持续了一个钟头,直到他妈求饶的声音变低变哑,宋延才慢慢抽泣着睡着。
阮宁上手一摸,把儿子的小眼泪擦了擦。
齐蔓发微信,说抓到了,东东和那女的开房去了,小五关联了他的手机,通过手机定位找到的。那破宾馆七拐八拐弯来绕去真难找,田恬的车也差点被交警贴了条,我们好不容易到了宾馆,前台不帮忙,愣说没这人,小五给东东打电话,东东没接,可没两分钟,那女的出来了,急匆匆地就要走,田恬捞住她,甩了一巴掌,东东这会儿出来了,要和田恬拼命。
阮宁哑着嗓子问:“五姐呢?”
齐蔓有些无奈:“她有点蒙。”
阮宁小心翼翼地把宋延放到了床铺内侧,看着小娃娃睡成小青蛙的姿势,微微笑了,转过身,拿着手机,她想总算可以趁他睡着,少做一会儿妈妈。
毕竟,阮宁除了是妈妈,也曾是208备受宠爱的少女一枚。
她说:“蔓蔓,你把我下一条语音,对着他的脸播。”
“钢铁侠”田恬个子高,人也微壮,抓着东东正在撕扯,东东怀里护着个姑娘,小五站在三米开外,路人一样,大大的眼睛失神地望着不远处,没有聚焦,也没有表情。她像个假人,你仿佛能看到那些名曰爱情和痛苦的病毒一瞬间扑袭到她身上,像条越缠越紧的巨蟒。
齐蔓示意田恬暂停,打开了阮宁的语音。
“孔东东,你还记得你对我说过什么吗?”
孔东东瞬间有些失神。
“在你和五姐结婚的前一晚,你打电话告诉我,你说谢谢我啊,谢谢我一直没有放弃,如果连我也放弃了,小五一定不会嫁给你的。”
“嗯,我想说的是,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毕竟如果你这人是个这样纯粹而不知道羞耻的畜生,那我连畜生都不如。那一年是我,把我心爱的小姐姐放到了畜生嘴里。她说她爱你,她说她要的只是你。我说你要布拉德?皮特我都支持你。如今,我还怎么支持你?”
阮宁的声音很清晰,她说:“要点脸吧,孔东东。”
孔东东突然有些绝望,松下手,蹲在了地上。
小五却好像在远处找到了什么,微笑着,哭了起来。
阮宁在晃荡得没完没了的火车上,想起八年前,小五一边播东东喜欢的磁带,一边微微笑着的样子。
阮宁大概有二十个小时没有睡觉了,到站时,星月依稀。
还是江南好啊,尚有花还红,绿叶成连理。
宋延揉着眼睛,有些兴奋地咧嘴笑着,虽然是个乖巧的孩子,且高铁开通了,但在火车上待了十余个小时,仍是不舒服的。
站台外,栅栏前,泪眼惺忪和睡眼惺忪的,是没有化妆的齐齐整整的五个人。
阮宁丢下手提包,站在她们面前,歪头看着她们。
看着看着,就像回到了十年前。
大学开学的第一天。
离开家,穿着土气的衣裳,却齐齐整整的乖小孩。
那时谁也没有爱过,谁也不会爱。
我们的第一课是在上铺下铺里学会爱彼此。
相濡以沫的六条小鱼不是因为袜子的臭味相投站在一起,而是因为命运的选择躺进一间屋子,成为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