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无名(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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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色八月,雾锁烟浓,在那烟雾深处,有一条水声潺潺的小溪,小溪之畔,兀立着一间朴素石屋。

时近中秋,石屋四周的枫树渐红,碧水萦回,衬得这间石屋更是孤绝,迷离。

当向归云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第一个感觉就是,他还没有死,他还有复仇的机会!

第二个感觉就是,他身处的这间屋子,布置得相当简洁素净,屋子的主人定是一个不拘小节,性情孤高的人。

他记得自己在昏迷之前,是被一个白衣小孩所救,还有他听到一个沉厚的男子的声音。

到底是谁把他救回来的呢?谁有这么惊世骇俗的武功。可以从蝙蝠如此厉害的杀手刀下将他救出?

向归云也不多想,只是缓缓坐起,随即感到浑身酸软无力,显见新伤未愈,不过他仍是勉力下床,游目四顾,发现室门半启,在那半启的斗缝中,他可以瞥见门外是一排低矮的篱笆,此时天色已近黄昏,在那昏黄的夕阳下,一个小孩正蹲在篱笆旁喂饲数只雏鸡。

这孩子正是那个白衣小孩!

那个白衣小孩忽地回过头来,瞧见向归云已下床,连忙向大门彼端道:“师父,那孩子醒过来啦!”

他朝着说话的那边刚好被门遮盖,所以向归云瞧不见他和谁说话,只听见门后传来一个声音道:“嗯,那你便拿桌上的药给他服下吧!”他的嗓门低沉而浑厚,却又有股令人安详的感觉,向归云自然认得他的声音,正是这个人救了他!

白衣小孩点了点头,即时奔进屋内,把桌上的一碗药端到向归云跟前,微笑道:“你已昏迷了一昼夜,先喝下这碗药吧!”

至此,向归云才看清楚那小孩的脸,眼前这人朗目疏眉,年纪和自己相若,但脸上却流露一股温文尔雅之色,比之自己的蓬头垢面,粗衣麻布,犹如公子与走卒之别!

然而向归云并没有自渐形秽,他根本毫不在乎,他只是若有所思地瞧着那碗药。

药色浓而墨黑,深不见底。虽是一碗寻常的疗伤茶,但在那茶水当中,他似是看见了林震宇的倒影,他忽然念起在林震宇大寿前夕,他也曾亲自为其煎了同样的药。

可惜,此际药茶无异,人却已不在……

一念及此,向归云的心头不禁一阵抽痛!

白衣小孩见他一言不发地呆望着那碗药茶出神,并无伸手接之意,似是对自己颇为防范,遂道:“别怕!我叫剑正!我和师父对你并无恶意,此药只是助你快些复原罢了!”

他的谈吐异常诚恳,可是向归云因在忆念着林震宇,霎时间竟然没有回答。

剑正见他沉静若此,也感愕然。

就在此时,那个沉厚的声音突然又在门边响起,道:“你受伤非轻,却可在昼夜间醒转,可见体格非凡!”

向归云回头一望,但见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已悄无声息地步进屋内。

那汉子正背对屋外夕阳,昏黄的夕阳映照下,向归云仅见那汉子一身乌黑素衣,唇上蓄着稀疏小胡,双目流露一种令世人不敢侵犯的孤高威仪。神情似冷非冷,似暖非暖,像已饱历无限沧桑……

向归云随即神为之夺,心想世间竟有此等气度之人。林震宇比这此人,是多么的平凡,可是他还是惦记着林震宇,和林震宇的每一句话……

那黑衣汉子也是定睛注视着这个满脸冷意的孩子,他意外发觉,这孩子的眼中除了冷意外,还带着无限的哀伤,那是一种无法言喻,深入骨髓的哀伤。

黑衣汉子本是不喜多言,此刻乍见此子如此情形,不禁道:“无论多大的悲伤始终还是会逐渐过去,你还是要活下去的,何不先服下药,待疗好伤势再说?”

他的话像有一种令人难以抗拒的魔力,驱策着向归云接过那碗药。

他把药接过后便将之一口喝尽,并未因药苦而动容,过去的十年,他已喝过不少苦,何惧再喝一碗药汤?

最重要的是先行疗伤,最重要的是苟全小命为林震宇报仇。

那黑衣汉子俟他喝罢,继而问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眼前汉子是救命恩人,向归云不能不答,遂道:“林义云!请问叔叔高姓大名?”

他自认是林义云,而不透露原名叫向归云,仅为要纪念林震宇;随即又记起要有恩报恩,于是一反常态相问黑衣汉子的名字。那黑衣汉子淡淡的道:“我没有名字。”

向归云一愕,心想世上怎会有没有名字的人?但也没再追问下去,因为江湖异人不愿透露姓名者十居其九,他不欲强人所难。

剑正见向归云开口说话,不由得喜极忘形,拉着向归云的手,雀跃道:“好哇!终于说话了,我初时还真担心你是个哑子呢!”

向归云从没习惯与人如此接近,连忙甩开剑正,怔怔的望而却步着这个温文诚恳的孩子。

剑正对他的防范不以为意,继续问:“你既非哑子,那何以昨日遭逢不幸,不哭一声啊?”

童言无忌,剑正不谙世故,只是自顾发问,向归云本想如前般不答,但听其提及灭门惨事,忍不住道:“哭,根本无补于事!只有冷静,才能伺机报复!”他自出世以来从没哭过,故此这句话人由心而发,宛如细数家常一般,表情气定神闲。

然而此话听在剑正耳中,却令他异常错愕,他想不到眼前这个与自己同龄的男孩,性格会倔强如斯。

站在一旁的黑衣汉子听罢,不置可否,过了良久,才道:“义云,你暂且先留下疗伤再说吧!”

向归云轻轻点头,他不点头也不行,他已无选择的余地。

就是这样,向归云便在这溪畔小居暂住下来。

他其实并不想寄人篱下,可惜天地虽大,一个怀伤的孤雏却苦无立锥之地。

寄人篱下总有诸般不便,就如这个小居,也不是全部地方皆可进入,剑正曾对向归云提及,他师父绝不许任何人进入屋后的一间石室,因为那里放着一些重要的东西!

除此之外,这对师徒待向归云尚算不错,那黑衣汉子平日虽沉默寡言,但每当向归云与其眼神接触,他就感到这黑衣叔叔并不讨厌自己,更可能因向归云与他同是不喜言语,两人之间似乎存着一种奇妙的认同感。

剑正的性格则是较为积极,不过他对其师颇为敬畏,故此甚少和他说话。反而向归云出现后,剑正总爱找其聊天。纵然向归云从没张口答他,他似乎仍是乐此不疲,一聊便可聊上半天。

从剑正自述听来,向归云才知道“剑正”一名并非其真正名字,而是他的师父为其所取,原来黑衣汉子在纳其为徒之初,希望此子持剑卫道,匡扶正义,故为他取名“剑正”云云。

他师徒俩虽是用剑,但向归云自入住以来,从没见过那黑衣汉子传授剑正剑法。

剑正平日大都在喂饲雏鸡,打扫小居,而那黑衣汉子更是神秘,经常不知所踪。

然而有一天,向归云曾见他闲极无聊地拉着胡琴。胡琴之音本已萧索苍凉,可是一经其手,琴音益显萧索,更添苍凉,宛如倾诉着拉琴者无数显赫的往事,无尽惨痛的回忆。简直令人痛不欲生。

那黑衣汉子心中竟有如此深的无奈苍凉?瞧他那渐白的双鬓,和那深邃的眼神,他的一切悲欢离合已经过去,他仿佛早已不应生于世上。

他本应是一个已死的人!

一个无姓无名的死人!

就在向归云住下来的第三晚,他终于发现了这对师徒的秘密。

那晚,他本来早已就寝,可是睡至子时,忽然给一阵异声弄醒!

异声来自屋外,他急忙悄悄推门,透过狭隘的门缝中看出去,竟发现那黑衣汉子正在园中教导剑正学剑。

月明星稀,皎洁的月色下,剑正正手握木剑练得大汗淋漓,看来甚为辛苦。黑衣汉子则坐在一张竹椅上,默默望着徒儿练剑,并不作声。向归云发现剑正的身形虽见生硬,但舞动着的剑法却是精妙非常,每一剑皆蕴藏无尽变化和后着,实是深不可测。比之林家剑法,不知还要高上多少倍。倘若剑正能将剑式神髓尽数发挥,威力自是无穷。

可惜向归云仅见剑式,未闻剑诀,故此纵然能强记这些招式,也是徒然。

就在此时,剑正手中木剑舞至半途,斗地剑影交织,半空中霎时闪现无数纵横交错的剑光,凌厉无匹,好霸道的一剑!

向归云精神为之一振,忖道:“世间竟有如此好的剑法?”

剑势本在逐渐增强,可惜顷刻间突告转弱,剑光亦随弱势冉冉消失。只见剑正跪在地上不住喘息,黑衣汉子问道:“正儿,你忘了‘天悲剑怆’的剑诀了吗?”

向归云眼神一亮,原来此招名为天悲剑怆!

剑正面露愧色,摇了摇头,当下把天悲剑怆的剑决念了一遍。

向归云但觉适才剑正所使的剑式之中,以此招最为凌厉,最为可怕,此刻骤闻剑决,知道机不可失,即时把其默记于心。

只听黑衣汉子道:“剑诀是念对了,但你却仍未领会天悲剑怆的剑意,可惜,可惜!”

剑意?向归云心想,这一式竟然还有剑意?它的剑意到底是什么?

剑正也在咀嚼着师父此番说话,琢磨之间,黑衣汉子已然站起,道:“正儿,此际你要以夜当日地练剑,你仍务须忍耐,否则难成大器。”

剑正早在担忧师父会怪将下来,但听他如此说,不禁松了一口气,连声称是。那黑衣汉子突然朝向归云那边望了一眼,跟着便转身回自己房去。

黑暗之中,向归云喃喃地把天悲剑怆的剑式和剑诀再念一遍,只觉此招奥妙无穷,但总觉当中还欠缺一些什么似的,莫非就是此招的剑意?

如是这般,向归云一连看了三晚,他的伤势其实早已痊愈,然而仍未有离开此处之念,因为他已深深迷醉于这些精妙的剑术里。

每一晚,剑正皆是极其努力地练,其他剑法也已练得颇为精熟,可是偏偏就是那式天悲剑怆,总是使将不出。黑衣汉子也没逼他,可是每当看见剑正练对天悲剑怆时,他眼神中似隐含无限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