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顺手带上门说:“若梦睡着了,我们去客厅吧。”
我们一人一边坐在沙发上,闻着二手烟味,客厅里能够听到厨房传洗碗碟的声音,但压不住悲凉的哭声。
我把厚厚的四份红包放在茶几上,司登峰吐出一口浓郁的烟雾,遮住他的面庞却听得见他说话的声音。
“司酥大学才毕业,还没结婚就有了孩子,她妈妈还以为……”
他可能也觉得自己将要说的字眼不太好听,停顿一下才继续说,“还以为她不自爱,当时硬要去银川,狠狠地骂了她一顿。她结婚的时候,你阿姨还不想给户口本,但那天小酥就跪在客厅里,她说她这辈子从来没有求过我们一次,现在就只求我们不要难为她,把户口本给她,让她顺利结婚。”
老头在烟雾中哽咽了一下,似乎在压制着巨大的悲痛,以及不愿意回想的记忆。
他们也爱她,只是这种方式不太恰当。
我听的难过,摸出烟盒点了根烟,用来消除情绪上的压抑。
“我们对不起小酥,我们……越活越老越混账了……”
“别说了,别提司酥了。”
我听不下去了,因为在这个家里没有一个人对得起司酥,可她还在留给若梦的十八岁成人祝福里,牵挂着我们。
爱没有声音,也没有埋怨。
爱和被爱,只差一线。
我们要为自己做过的错事承担责任,在自责和愧疚之中活过半生。这份愧疚终将化作遗憾,因为我们再也没有机会去弥补。
于是我们把这份愧疚悉数转移到若梦身上,这个可爱的小天使,应该会有爱她的人。
司登峰又续了根烟,转过话题说起若梦,“心疼(方言,含有可爱的意思)呢,大眼睛灵动很。红包你替她收下吧,是我和你阿姨的一番心意。”
烟雾仍旧笼罩着他的脸庞,在这一刻,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我能够想到,他肯定不想收到拒绝。
我沉默着,给自己续了一根烟。
这样抽烟有点猛了,嗓子眼里犯恶心、想吐,但更多的是没有办法发泄的情绪。
“好……”
我只说了短短的一个字,却极其沉重。
司登峰站起身来说:“你早点睡吧,我下楼转转。”
他背着手的身影,步伐之中老态尽显。
我猛然发现,他怎么突然一下子变的这么老了,有些猝不及防,也从来没有过想象。
我看着茶几上的厚厚红包,又续了一根烟。一直等到那个女人洗好碗筷从厨房出来,我开口说道:“姨,我明儿回去西安。”
她陡然停下脚步,没有想到她的关心能够收到回应,单薄的身躯一震,惊喜又意外,这是她嫁给司登峰这十八年来,头次听到我这样称呼。
我们都明白,这声称呼代表着我接受她在这个家里的存在。
也就是说,从今以后,这是个完整的家了。
她转过身来,抹着眼泪答应着,“嗯,好,好,阿姨晓得了。你早点睡吧,把红包收好,我明天早上要不要喊你起床。”
……
家?
不是每个人从生下来,一直都会有家,这破破烂烂的世界,到底是谁在缝缝补补。
那些风吹雨打的日子啊,总会过去的,或许是明天,也可能是在遥远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