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日子,祥和、安静,却总是少了那么些乐趣。
直到有一天,她遇上了一个书生——梅长安。
那是在五十多年前,她在一棵大槐树上睡了一夜,晨光熹微,低矮的花草上一颗颗的露珠晶莹剔透,折射着无数个乾坤。她睡眼惺忪地从树上爬起,踮脚旋转着飘飞下去,一边唱着从百灵鸟那里学来的曲子,一边衣袂翻飞地跳着自己编的舞。
这是她养成的习惯,就如每天必做的功课一样,无论风雨、无论炎日,她都要这样歌舞下去。林中寂寞得很,若是不给自己找些事情,她怕她真的会渐渐枯萎。
这一日,晨光如往常一样明媚,微风轻拂,林中虫鸣鸟叫和在一起,像是在演奏着一曲隆重的宫廷曲。
木兮一身碧绿的衣裳,在柔和的春光中发着莹莹的绿光。她从大槐树下开始,旋转起舞着,一路上,叫醒了无数的香花野草。
她赤着脚丫,足背微微弓起,足尖一点,便撑起了全身的重量。在花间翻转嬉闹,在树梢旋转欢笑,这片林子是她的所有,是她整个的世界,而她,便在这里忘我地演绎自己。
彼时的梅长安正带了一个小书童从这里经过。他素手执着一把素扇,随着手中的摇摆,扇坠子左右晃荡。眉目清雅,自有一股风流。
虽然落了榜,他却丝毫不在意。他本就不屑于投身官场,官场之人,难得干净,一个个尔虞我诈,媚上欺下,着实是无趣得很。他虽也寒窗苦读了十余载,却全是因为喜欢读书而已。胸中没有丘壑,人就难免愚笨,而愚笨之人,实为他所鄙夷。若是自己就这样浑浑噩噩地成了自己鄙夷之人,那他这一生,也过得太失败了些。
是以,在求学方面,他向来求知若渴。他的父亲对此欣慰得很,总觉得自己的儿子将来一定能够一鸣惊人、金榜题名,却不知自己的儿子此番努力却并无做官之意。梅长安也从来没向父亲坦白过,其实,他就想做一个舞文弄墨的文雅商人,赚几个钱,够家人吃穿不愁。而自己,闲时便吟吟诗作作对,看看星星赏赏月,潇洒地过一辈子。
梅长安的这些想法,他父亲不知道,他也懒得与父亲分辨。反正无论出于何种目的,他想读书,他父亲也乐于见他读书,那便好好地读着是了。以后真的要去考试了,便随便写篇不入流的文章糊弄过去,自己考不上,父亲便是想让他做官,也是没有法子。
他之前是这么想的,现在,也便真的这样干了。落榜在意料之中,若是他那样的文章都能上榜,那这个官场,不就更去不得了?
他的书童却不知道他的这一番心思,一路上愁眉苦脸,不时地看着自家公子的脸色,欲言又止。
梅长安看这书童着实是憋屈地很,便摇了摇扇子站住,看着他挑眉,“怎么了?本公子都不难过,你难过什么?”
书童沮丧着脸,看了看周围的这一片郁郁葱葱,连方向都分辨不出来,只得垂头丧气地叹道,“公子,先不说您此次落榜老爷会有多难过,这林子这么大,我们都走了一天了,再走不出去,怕是干粮都要用完了。”
梅长安将扇子一合,“啪”的一声敲打在了书童的脑袋上,书童揉着脑袋,看向梅长安的眼神愈发可怜。
梅长安一脸得意地摇了摇扇子,笑道,“怕什么?跟着公子我,还怕把你弄丢了不成?”
书童还想分辨,便见梅长安伸出手指轻轻放在自己的唇边,轻轻地“嘘——”了一声,墨染般的眸子骨碌碌一转,轻声问他,“你可听到了什么声音没有?”
书童屏气凝神,果真听到了些声音,虽然听不大清楚,却能清楚地分辨出,那是一个女子的声音,清脆悦耳,绵延不绝。
他突然变了脸色,几乎是面无血色地颤抖着嘴唇问道,“难道是……女鬼……”
梅长安不屑地睥睨了他一眼,示意他住了嘴,再屏气凝神动了动耳朵。然后,斜了书童一眼,便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大步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