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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明明生着那样好看温和的一副皮囊,却怎么能说出这样残忍伤人的话?
【1】
她终究还是悄悄地逃了。
和五年前一样,一声不吭,一句招呼都不打,就那么了无牵挂地转身离开,没有一丝留恋地把他扔在身后。
仲沐阳一觉醒来,看着空无一人的客房,嘴角牵起一抹自嘲的苦笑,一口气堵在胸口,是半天缓不过劲儿的五味杂陈。
怪谁呢?她本就这么薄情的一个人,他又不是不知道,可他偏偏忍不住,选择主动地卑微地低头。
昨晚,他原只想平心静气地和她聊聊。聊聊过去,聊聊现在,随便聊聊,就以老熟人的方式。
他想告诉她,他对她说过的那些话,其实并不是那样的,他没那么想,也没那么认为过,只是他控制不住自己……
他甚至想过当面对她说一句“抱歉”,为他最近这些日子的喜怒无常,为那晚他因为嫉妒陆炜尧而吓到了她的轻薄之举,也为了后来在办公室把她惹哭的冲动言行。
更退一万步来说,如果她真的能坦诚告诉他,说她已经爱上了陆炜尧,想要和陆炜尧认认真真地过后半生,他甚至可以心平气和地放她走,亲手结束他们之间的所有回忆。
可,真见到了她的人,他却偏偏什么又都说不出口,反而做了一堆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的事,从头到尾,简直不知所谓。
她做的青菜火腿鸡蛋面,味道比当年要更合他的胃口,只是,人,终究不再是那个人。
也许,他也该是清醒清醒了。
从逃回住处到早上第一班城乡公交开始运营,在这整整四个多小时的时间里,向梓沫一直枯坐在床头,看完了两部电影。
天色渐亮,压在心上的忐忑不安也似乎渐渐随着夜幕的消散而略微放松了些。
她知道,仲沐阳一定会对她的不辞而别再次动怒。
可,最坏的情况已经就在眼前了,不是吗?
只要迪迪不被发现,无论他再怎样折腾,她都可以暂且忍耐,直到他心生厌倦,主动放手为止。
刚收拾好背包,陆炜尧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她愣了愣,接起来:“怎么了,这么早?”
“是不是收拾得差不多了?”
她失笑。陆炜尧对她的了解,还真是无人可及,对她所有的生活规律,几乎都了如指掌,连电话打来的时机,都分秒不差。
“想今天一起去看看迪迪?”她笑着问。
“嗯,”陆炜尧也笑了笑,“我现在去接你。”
一路无话。
自从最后一层纱被戳破,再单独相对时,两人不可避免地多少都有些尴尬。
向梓沫一路闭目养神,最后真就沉沉睡去,直到快到目的地,才恍然醒来。
车子一开进村子,迪迪就认了出来,老远就高兴地跑过来迎接。
“哎哟,小家伙又长高了不少啊!”陆炜尧蹲下身子抱起迪迪,一脸慈爱。
“哎哟,爸爸也越来越帅了啊!”迪迪咯咯笑着有样学样。
陆炜尧被他逗得笑了起来,宠溺地亲了亲他粉嫩的小脸:“迪迪想不想爸爸?”
迪迪大力地点点头:“想呀!可想了!就像想阿花一样想!”
“阿花是谁?”陆炜尧抬头问向梓沫。
向梓沫憋住笑:“隔壁的小花狗。这是他最近的新宠,说明你在他心里地位很高。”
“嘿!”陆炜尧俊脸瞬间有点扭曲,又忍不住捏了把他精致的小脸,乐了半天,“这臭小子!”
准备午饭的间隙,向母看看外面满院子奔跑撒野的一大一小,又有意无意地谈起陆炜尧。
向梓沫第N次严正声明:“妈,他只是我朋友。他抽空来看看迪迪,没别的。”
向母只能失望地叹口气。这孩子脾气倔,一旦决定的事情谁也劝不动。既然她选择了这条最难走的路,再难,她也得陪她走下去。
“妈,”向梓沫整理了一下思路,才接着说,“我最近在看房子,有合适的就尽快定下来,到时候咱们都搬过去。”
向母惊讶地看着她:“听说现在市里房子都涨疯了,你买得起吗?”
向梓沫笑了笑:“还好,买小一点,偏一点,首付的钱还是可以凑起来的。”
“那就好。”向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又沉重地叹了口气,“你爸爸走得早,妈也老了,什么都帮不了你,这些年,你受苦了。”
“妈,别老这么说,你已经很伟大了,真的!供我上大学,帮我带迪迪,无论我做什么决定,你都默默在后面支持着我,我真的觉得很幸福。”向梓沫笑着揽了揽母亲的肩,故作轻松地笑道,“妈,相信我,我们一定会越来越幸福的。我现在已经有能力让我们一家人团团圆圆地生活在一起了,这就是最好的开端。”
向母也跟着笑了笑,满脸欣慰。
梓沫这孩子百样好,就是太倔,好在她最难的时候总算熬了过去。这样一想,她对眼前的日子,也就没什么不满的了。
唯一的遗憾,也无非是梓沫太苦着自己了。只是这一点,她同样也丝毫帮不上忙。
和梓沫当初执意要留下迪迪一样,她一旦决定的事,就没有任何人能改变得了的。
她觉得陆炜尧是个不错的选择,曾幻想过梓沫和他在一起,可看梓沫的样子,似乎也没什么可能。
罢了,她暗暗叹口气,这都是命。缘分这东西,终究是强求不来的。
迪迪对陆炜尧这个干爹一向缠得很,每次分别的时候,都是一把鼻涕一把泪,把陆炜尧都弄得心酸不已。
陆炜尧最后一次抱抱迪迪,亲亲他的小脸,然后站起身,转头对向梓沫笑笑说:“突然想起来,我有个好消息差点忘了告诉你。”
“什么好消息,这么神神秘秘的?”向梓沫好笑地看着他。
“就是房子的事。”陆炜尧说,“这几天我帮你打听到一个房子,各方面都很合适,可以入手,你如果想要,随时都可以定下来。”
向梓沫一愣:“你在帮我找房子?”
“我说过,这件事不要再拖,迪迪都四岁了,得去正规的幼儿园接受教育了。”
向梓沫垂下头:“是啊,不能再拖了。”
“等我回去,我就把图片和视频发给你。当然,如果你有空,今天就和我一起回去现场看看是最好的。”
“没关系,你觉得好,就定下来吧。”向梓沫一向相信陆炜尧的眼光,“当然,前提是我可以负担得起首付的范围内。小一点,偏一点,装修差一点,都没关系。”
“那好。”陆炜尧笑笑,“既然这样,那我就帮你做主了,晚上等我消息。”
周一,是合并办公室的日子,ATTV全员按照计划搬到仲晟集团总部大楼。
一个上午,每个人都忙得晕头转向,只有向梓沫一人红光满面,惹得宋静语不由得打趣:“怎么了,周末发生什么好事了吗?”
向梓沫开心地把宋静语拉到楼梯间,告诉她房子已经买下的好消息。
老实说,能把原本应该很棘手的这件大事这么顺利地迅速搞定,确实是出乎意料,陆炜尧绝对是功不可没。这房子地段、房型和价位统统符合她的要求,简直是命中注定的缘分。
没想到宋静语刚听她说完,立马就一脸同情地看着她:“大姐,你真是傻到家啦!”
向梓沫奇怪:“怎么了?这房子不好吗?”
宋静语伸出手指点点她的脑袋:“是这房子太好了!街对面就是个重点小学,你不会不知道吧!”
向梓沫更不明白她为什么这副表情:“对啊,是有个小学,没小学我才不买呢!”
宋静语拍拍她脑袋,无语了:“那你知道那个小学的学区房价有多高吗?你这个价格别说那小学对面了,就是你现在租的那个小区都够呛啊!”
向梓沫愣了愣神:“真的吗?”
宋静语一脸鄙视地看着她:“我还能对你说假话?陆炜尧为你真是操碎了心,别吊着了,碰到这种男人就赶紧嫁了吧!错过了有你哭的!”
向梓沫愣了半天没回过神来。如果真是这样,那陆炜尧肯定是贴了不少钱帮她拿下这个房子,还让中介做低了合同,联手欺骗她。
“真是疯了。”向梓沫反应过来之后马上掏出手机,打算给陆炜尧打个电话问问,“这男人真是疯了。”
“唉,某些人命也真是太好了,人家都做到这个份儿上了,还说人家疯了,啧啧!”说着话,宋静语笑嘻嘻地转过身,准备不当电灯泡,让她自由地谈情说爱去。可刚转过身去,还没迈开脚步,就猛地又站住了,瞬间变成了哑巴。
向梓沫奇怪地朝她看过去,赫然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仲沐阳已经静静地站到了她们身后。
宋静语见到仲沐阳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赶紧立正低头,尊敬地喊了声:“仲总好。”
仲沐阳眼神阴郁,看起来心情非常不好。宋静语悄悄看了眼他,发现他的目光正冷冷地盯着身后的向梓沫。
她赶紧伸手去拉向梓沫,让她别傻乎乎地站着不打招呼,却发现向梓沫看向仲沐阳的目光同样耿直得很,也是完全不加掩饰的,怒目相向。
察觉到这种异样的氛围,宋静语心里一提,仿佛明白了什么,赶紧缩着脖子冲仲沐阳弯了弯腰,然后一路小跑着离开了楼梯间。
楼梯间只剩下两个人。
仲沐阳挡着路,向梓沫走不掉。
他就那么站在原地看了她半晌,神情不阴不阳地再次开口嘲讽:“能勾着老板又发工资,又给买房,向梓沫,五年不见,本事见长啊!”
向梓沫皮笑肉不笑,瞪着他反唇相讥:“多谢仲总夸奖。”
仲沐阳显然没想到她会是这种态度,还做出一副让人讨厌的漫不经心的随性模样,脸色瞬间变得愈发阴沉。
“没想到仲总现在本事也见长,都学会偷听别人说话了。”向梓沫笑得愈发嚣张,明显不把他的阴云密布放在眼里,“另外,我提醒一下仲总,我勾着谁,让谁帮我买房,这都是我的事,与仲总无关。再说一遍,仲总您只是我的老板,并无权干涉我的私生活。如果仲总看不惯我这样的员工,大可开除我,我谢天谢地!”
说着话,向梓沫身子一侧,找准了他微微向前逼近的机会,想要趁机贴着墙逃开这狭窄的楼梯间。谁知,她身子刚一动,便已被他伸手一抓,一把扯住了手腕。
她试图挣扎,却徒劳无功,反而更加煽动了他的怒火,只感觉他随手用力一甩,她整个人便被牢牢地堵在了他和墙面之间。
这突如其来的一下,让她猝不及防,身子一下失衡。高跟鞋顺势一拐,左脚立刻蹿出一阵钻心的疼痛。
她咬牙不让自己发出丝毫声音,迅速右手贴墙,才堪堪稳住了身形,不至于狼狈跌倒。
“你够了,仲沐阳!”向梓沫真的火了。饶是她再怎么劝说自己忍耐再忍耐,此刻却也是再也忍不下去了,“你太过分了,仲沐阳!你凭什么对我动手动脚?你又有什么资格对我冷嘲热讽,对我的人格横加指责?你不配!滚开!”
“哦?”仲沐阳冷笑一声,向前又逼近一步,冰冷着一张脸,伸出两指狠狠地捏住她的下巴,逼她抬头看他的眼睛,“你的意思是,我不配指责你?嗯?”
他原本长着一双很好看的眼睛,漆黑深邃,笑起来十分迷人。五年前她深爱他的时候,最喜欢伸手去玩他的双眼皮,去亲吻他的眉毛。然而,此时,这双眼睛里的寒冰,足以冻结她所有的血液。
仲沐阳语调十分轻蔑,他说出的话更加伤人。
“向梓沫,你错了。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男人比我更有资格评判你,毕竟你勾引的第一个老板,是我!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你的习惯,但这绝对是我的耻辱!”
“向梓沫,你记住,这世上也没有任何一个男人会拒绝一个充满诚意投怀送抱的女人,尤其是像你这样,长得还不错的女人。这是男人对女人最基本的礼貌,也是男女之间的基本社交礼仪。通常,人们会把这种礼仪,称为‘礼貌性上床’。”
“当然,也许有些男人还会因此顺手为女人提供一些物质方面的便利,但这并不能说明什么,顶多只能算是一种交易罢了。你说,对于这种不大光明的交易,我又凭什么不能进行一下简单的道德谴责?”
他明明生着那样好看温和的一副皮囊,却怎么能说出这样残忍又伤人的话?
一念之间,一切仿佛又回到了五年前。
五年前,那个周六,阳光很好。
因为周五晚上胡闹到太晚,早上她醒得格外晚。
她知道这个时候他一定在外面的客厅上网看新闻,所以调皮心乍起,想要突然出现在他身后吓他一跳。
她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后,悄悄地打开一条门缝,脚步还没往外迈,就听到他好像在和什么人视频聊天。
向梓沫至今不知道对方是谁,只知道是个声音也非常好听的男人。她从未见过他的任何一个朋友,所以就很是好奇地偷听了下去。
那人似乎在问他有没有交女朋友。
她那时候是多么傻啊,竟然还竖起耳朵,希望听到他在他的朋友面前炫耀他已经找到了一个多么漂亮又聪明的女朋友之类的话,谁知,他漫不经心一句回答,便让她瞬间从幻想的天堂,跌落到了十八层地狱。
向梓沫听见他十分清晰地笑着回答:“你哪里听说的?没有。”
那人似乎不太相信:“是吗,那你最近周末为什么都不出来玩?”
仲沐阳一本正经地回答:“最近有点忙而已。”
那人笑了起来:“别总是忙啊,女人还是要找个的,要不然憋坏了哥们儿可要笑话你啦。”
仲沐阳也笑了起来:“放心,憋不坏。”
“喂,可不能外面瞎玩啊,性命要紧。”
“果然是好哥们儿,关心得很到位啊。放心吧,干净着呢。”
“也是,你们办公室正妹多得很。”
“是啊,怎么着,要不要帮你介绍几个?”
“算了吧,兔子不吃窝边草。那什么,你自己最好提防一下,别影响了你在你老爸心目中的形象啊。”
“这不废话嘛,不需要你提醒我也知道。”仲沐阳挺轻浮地笑了两声,“不过,说真的,在我眼里,窝边草还真一点高质量的都没有。退一万步,就算有质量高的我也不会碰,谁不知道她们心里想的是什么?无非是想出卖身体换取点便利罢了,比如转个正啊,升个职啊,加个薪啊。这种女生我见多了,一点点的蝇头小利都能让她们宽衣解带,这么cheap的女人,你觉得我会看得上?除非我疯了。”
“你脑子清楚就好。改天出来玩啊,我介绍几个不错的女孩给你,选个做女朋友吧。”
“好啊,先谢谢了。”仲沐阳回答得极为愉快,笑得开心无比。
向梓沫已经记不得当时她是怎么忍下来的。
当时她真的很想冲出去,指着他的鼻子告诉他,她向梓沫本来就是这么优秀的一个人,她的名额是通过正大光明的努力争取来的,她完全不屑也不需要用自己的身体和初恋作为代价,这样被他任意践踏。
但是,她忍住了。
他既然从一开始就在心里把她当成了那种女孩,那么她又何必再自取其辱?
她偷偷躲回浴室哭了个痛快,然后拼命告诉自己一定要忍住,忍住。
可是,当他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一脸温柔地抱着她、吻着她,和她说早安时,她又恨不得立刻当面和他吵个天翻地覆。
但到底,她还是忍住了。
何必呢?
背后说的话,一定比当面说的话要可信得多。
既然她已经听到了他的真心话,她又何必再反复验证?
从那之后,她就单方面提出了分手。他看起来颇为受伤,十分生气地问她到底是他哪里做得不好,问她是不是移情别恋,爱上了别的男孩。
她觉得这话简直是讽刺极了。
难道他都真不知道他自己的心吗?既然他那么看不起她,为什么又要这样对她死缠烂打?
那段时间,她每天都在仲沐阳的盘根问底和要不要辞职的痛苦中挣扎。
仲晟是那么好的公司,转正名额是她那么多努力过了那么多关争取来的。她好不容易转了正,好不容易在老妈的脸上看到了欣慰的笑容,好不容易开始有了稳定的工作、稳定的生活,这个时候,如果突然失去一切,她该怎么办?已经过了毕业招聘旺季,她到哪里再去找一个比仲晟更好的工作?
直到那天,仲沐阳说出了那句话。他说:“你是不是拿到了转正名额,我的利用价值就消失了?”
就是这句话,让她明白无误地看清了他对她下的定论。
是啊,她在他眼里,就是那么cheap的女孩中的一员,她就是为了一个转正的名额才祭奠了自己的初恋和身体,就是那么不堪的人。
可是,仲沐阳,你为什么偏要为了这样不堪的一个女孩,非把自己也搞得这么低三下四摇尾乞怜?
你,是不是也入戏太深了?
【2】
向梓沫依然记得,五年前有次拓展训练时,她只是不小心膝盖破了点皮,他都紧张地亲自护送她到医务室,接连几天都关心着她的伤。
而如今,她当着他的面扭伤了脚踝,他却非但一点怜惜都没有,反而还如此刻薄地歪曲她和陆炜尧之间的关系,如此看轻她的人格。
她虽然本能地很想争辩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放弃了。
何必呢?
既然她的本意就是想要彻底惹怒他,逼着他尽快厌弃自己,放自己一条生路,那现在可不就正好?
在他眼里,她既然已经如此不堪,想必离她成功的日子,也不远了。
向梓沫拿着医院的单子名正言顺地连着请了几天假。
左脚轻微扭伤,没伤着骨头,问题倒不大,但她正好可以趁机去办理房子的手续,也为了逃避仲沐阳。
从那天楼梯间之后,她再不想看到这个人,哪怕任何一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