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门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林敢敢推开门,身上还穿着训练服,眨巴着眼睛道:“乔乔,煎鸡蛋来了!”
煎鸡蛋?
乔光浠回过头,愣怔片刻才记起,这是林敢敢擅自给俞渊火瞎取的外号。
天啊,要是让俞渊火知道自己被叫成煎鸡蛋,那还不疯了。
“他在哪儿?门口?”
“在一层的会客室。”林敢敢扒拉着门框,笑眯眯,“你要不快点去的话,都挤不进围着的人群了。”
“挤不进?有那么夸张吗?”
乔光浠嘴上怀疑,可动作一点都不含糊,立马放下吹风机,拿起手机往楼下赶。当看到会客室门口空空如也的时候,她就知道,又被林敢敢给骗了!
“乔乔,你忙完了?”
正坐在沙发上翻杂志的俞渊火看到乔光浠后,立马起身,上下打量了一下她的着装,跟早上送她来时不一样。
见她发梢还滴着水,他径直伸出手去,碰了一下:“洗澡了?头发怎么都没吹干就过来了。”
“跳了一下午的舞,浑身都是汗,所以就冲了一下。你来很久了?”
挥开俞渊火的手,乔光浠走到桌前,随便抽了几张纸巾就这么擦着发尾。
“准点来的,本想就在外面站着,结果你同事下来接我,说是你让我进来等。”
“我?”
对上俞渊火那平静淡然的表情,乔光浠就知道,她是被林敢敢给“安排”了。
“怎么样?可以走了吗?”
这个点去超市,算上下班高峰期的堵车时间,可不算早了。
乔光浠点了点头:“走吧,我拿上包包。”
“好。”
夏日傍晚的街道,空气中还残留着白天炙热的余温,即便是有风吹过,也带着一丝闷热。
一路上乔光浠的话都很少,六年没见了,她也不知道说什么话题更合适些,说到底,她就是还有些别扭,毕竟六年前是她不告而别。
可再遇时,俞渊火对她还像从前一样,这让她心里有些捉摸不透。
“想什么呢,下车吧。”
闻声,她扫了眼窗外,是临近玉林上品的一家大型超市。
乔光浠伸出葱白般的手指,反叩了一下车窗,并没有着急地解开安全带下车,而是自顾自问了一句:“你怎么会住在玉林?”
“嗯?”
俞渊火挑了挑眉,不以为然:“我不能住在玉林?你买了整个小区?”
乔光浠回头:“沪城小区那么多,怎么就偏偏成了邻居,你不会是蓄意而为吧?”
“那天你‘腿咚’我的时候,我看上去像是演戏的样子吗?”
俞渊火推开车门下车,催着乔光浠:“收起你那动不动就编故事的习惯,下车吧,再晚,这顿饭可能就变成夜宵了。”
乔光浠闷声嘀咕了两句,慢吞吞地跟着下车。
一进超市,她就把自己当成回答好与不好的工具人,专门治俞渊火的选择恐惧症——
“想喝什么汤?这个季节冬瓜解暑,不如冬瓜?”
“好。”
“哎,这个肥牛卷看起来挺新鲜的,金针菇肥牛?”
“好。”
“想吃什么青菜?菜心苗还是其他的?”
“好。”
……
连续问了几样菜色后,俞渊火这才反应过来乔光浠这种不带灵魂的回答,抬起手来往她光洁的额头上弹了一下。
“就这么敷衍我?选的不都是你喜欢吃的吗?”
乔光浠低头看了眼购物车,心下微动。
的确,他问的每一样菜,都是她从前很喜欢吃的。
“我晚上吃得少,不用买这么多。”乔光浠拦住俞渊火,“去结账吧。”
跟在俞渊火身后,看着他推着购物车往收银台走去,乔光浠本能地放慢步伐,视线中出现了另外的场景。
校道上堆满了落叶,他们骑着自行车追赶着临近打铃的时间,她从来都是前排的那个,而他每每都落在后面,踩着铃声进教室。
很少时候,乔光浠能看到俞渊火的背影,他不是在她旁边聒噪地讨论最新动漫,就是在她身后慢慢悠悠地跟着。
从不会把她一个人落在后面。
“想什么呢?”
察觉到身旁的人没跟上,俞渊火回过头,与她之间多了两三个排队的人,不得不拔高音量提醒她。
乔光浠回过神,三步并作两步跟上,同排队的人颔首示意了一下,回到俞渊火身边。
“跟紧一点。”
“我又不是小孩子。”
“但我怕把你看跑了。”
不知怎的,乔光浠觉得俞渊火这话里意有所指,只是她还没来得及想明白,怀里就被塞进一个环保袋。
“帮忙装一下,我结账。”
他倒是分工得挺细致,乔光浠乖乖换了位置,把已经扫完码的东西整齐装好。
俞渊火付完款后,顺手拎过袋子:“我来。”
回到玉林上品,一出电梯,乔光浠就回身张开双手挡住了自家大门:“我家厨房不开火。”
男人看穿不拆穿,点头:“行,你来我家。”
背着手大摇大摆进了隔壁家,乔光浠开启了八倍镜扫射,一路观察。典型的单身汉环境,什么东西都是单数,门口摆的拖鞋、玄关处放的雨伞,还有茶几上的玻璃杯。
“你先坐着休息一下,我去换身衣服。”
俞渊火将食材放到厨房后,就进了卧室,留下乔光浠一个人在客厅。
虽说是同样的户型,但装修风格上还是稍显不同,乔光浠注重细节的布置跟装潢,刚搬过来的时候花了不少心思整改。
相比之下,俞渊火这儿应该是玉林上品标准的装修风格,一点个人特色都没有。
兴许是他在这儿住的时间也不长,加上做过打扫,怎么看,怎么像是刚搬进来不久,没有半点烟火气的新居。
等主人一出来,乔光浠立马真实反馈:“你这里实在是很像样板房,一点住过的生活气息都没有。”
俞渊火换了身白色T恤和浅色五分裤,看上去很闲适的样子。
“我大部分时间都在部队里,只有休假会回来,所以养不了什么花花草草。”
进了厨房,见人没跟上,俞渊火回头:“不帮忙?”
还处于参观房子阶段的某人听到这三个字,满脸疑惑:“不是请我来吃饭的吗?没说我还要帮忙呢。”
“没有付出就没有饭吃。”
乔光浠:“……”
她磨磨蹭蹭地跟了进去,瞥了一眼厨具跟料理台上放置的油盐酱醋调料瓶,东西添置得有模有样的。
“看不出来嘛,你还是个会在家里做饭的居家男人。”
“家里做的比外面的干净。”
俞渊火摘下挂在柜子旁的围裙,顺势套在了乔光浠身上:“你帮我洗菜择菜就行,别弄脏了衣服。”
“那你呢?”
“可以不用。”
乔光浠低头打量了眼身上这件牛仔色的围裙,还挺讲究。
她做饭不太行,但打下手还是可以的,洗菜跟择菜一点都不含糊,反观俞渊火,已经开始腌制肥牛跟排骨。
做梦都不敢想象,有一天他们俩会这么和谐地挤在厨房里,一起烹饪一顿晚餐。
乔光浠洗菜的动作变缓,不时会偷偷用眼角余光打量身旁的男人。窗外的天色已然沉入黑暗,屋里亮着灯。
听着蒜瓣下锅溅起“吱吱”的声音,闻着牛肉腌着酱油沙茶的香味,手里是择好的青菜,旁边是专注案板切冬瓜的男人,乔光浠心中百感交集。
共喧嚣与烟火气,唯有悄然攀上心头的热意难与之分享。
在察觉到自己心跳加快的时候,乔光浠择完最后一根菜,迅速洗干净手:“我的任务完成了,我去外面等你叫我吃饭。”说完,不管三七二十一,摘下围裙就跑。
在俞渊火家,吃他亲自下厨做的饭,想想,乔光浠都觉得很魔幻。
她甚至有一种错觉,仿佛昨日还是与他一起,穿着校服,骑着自行车,一前一后穿过大街小巷,踩着点进校门。
分楼上楼下,书包里藏着喜欢吃的零食,就等着下课后一起分享。他可能有班级篮球赛,那她就去练功房练舞,等他打完球大汗淋漓地绕回来喊她一起回家。
时间怎么过得这么快呢,一眨眼,他们之间其实已经空白了整整六年。
人的思维一旦开始陷入回忆,就会无法自拔地回想起无数之前怎么都记不起来的细碎片段,拼拼凑凑似乎把整个童年与少年时期都攒完整了。
“那个,你什么时候退役啊?”
“还有一段时间。”
晚饭做好了,乔光浠落座后随口一问,实际上她好奇的是,俞渊火当初为什么会选择国防生,她想象过好几种他会选择的专业类型,唯独避开了国防生。
先前她觉得不合适,可如今看着面前这张脸,又觉得分外契合。
其他男人轻易不会尝试的寸头造型,他驾驭得游刃有余,既干练又英气,加上五官线条的棱角分明,更显独有的凌厉。
察觉到自己的目光太过直白,乔光浠火速收回,拿起筷子尝了尝面前这三菜一汤,咸淡适宜,一点都不重口。
佐料无须放太多,是记忆中属于陵城的味道。
“你真的一点米饭都不吃?”
俞渊火望着自己面前垒得像小山包似的米饭,确认乔光浠是趁他洗手时,把自己碗里的饭扒拉到他这里。
“我喝汤吃菜就好了。”
生怕他把饭又舀给自己,乔光浠摊开手把面前的碗挡得严严实实的。
俞渊火叹气:“你们女人关于减肥的谬论,真是太多了,什么不吃晚饭,不吃米饭,没一个听上去靠谱的。”
乔光浠辩驳:“谁跟你说是谬论了,还有,你真的好啰唆哦。”
俞渊火:“……”
一顿饭,画风看上去并不是那种久别重逢后的其乐融融,相反,一安静下来总觉得周围弥漫着尴尬。
就在乔光浠琢磨着要问些什么来打破这个局面时,俞渊火率先开口:“这六年来,你为什么从不联系我?”
他们明明有共同的朋友,问一下联系方式很难吗?
他找陈诺打听了那么多关于她的消息,她本人就一点都不知道吗?
也不是从前那种日色慢,车马信件慢的生活,为什么消息列表里从没有来自她的新信息?
该来的问题还是会来,乔光浠捏紧了手中的筷子,缓缓抬起头来看他,眼睛微眯,语气寡淡:“那为什么不是你来联系我呢?”
俞渊火一听,眉头紧蹙:“招呼都不打就搬家失联的人是你,应该你主动联系我才对吧?”
“你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吗?”
“什么?”
乔光浠坐直身子,一本正经:“作为绅士,不论立场如何态度如何,永远要先给女士一个台阶。”
这话听得俞渊火眉头拧得更紧,半天憋出一句话来:“这是你瞎编的吧?”
乔光浠:“……”
当场尬住。
“如果你不想回答也行,反正我有的是时间。”
俞渊火重新埋头吃饭,过了半晌补充道:“这星期我休假。”
“你休假跟我有什么关系吗?”
当时的乔光浠没明白这两者间的联系,直到后来,她才意识到,俞渊火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