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未未该吃吃该睡睡,有时候也想林泽远,想的时候就自己在屋里掉一会儿眼泪。
成年人的悲伤很现实,母亲过世的时候她还小,那时有一种天要塌下来的感觉,而现在,她知道走了的人走了,活着的人还得好好活着。如果她还在上班,可能连悲伤的时间都很有限,毕竟丧假也没几天,像她这样消沉很多天已经算是奢侈了。
与林未未的闲逸不同,墨子期还在忙KIT申请上市的事情,寻找新的保荐机构难度也不小,还没谈成,沈佳希就找上门来。
沈佳希是等不住了,她并没有辞职,只是罢工,她在等墨子期来找她。但是墨子期坐得很稳,多少天过去了,别说找她,就连一通电话、一条信息也没有。
她来KIT的时候墨子期正和证券公司的人在会客室商谈,墨子期从会客室出来送走人回到办公室,便见到等在门口的她。
沈佳希依旧是端庄娴静的模样,脸上带着笑意。但墨子期看穿她不达眼底的笑,径直往办公室去,她安静地跟在他身后进了门。
回到晋城有一段时间了,墨子期不是没想过找沈佳希谈,只是顾不上,但他第一时间将她调离了总裁办。
这个举动让沈佳希觉得自己被他狠狠抽了一耳光,还是当众的。
回忆之前,墨子期回到公司的当天,没和她说几句话就先召开高管会议,并将她排除在会议之外,叫了他的一个助理去做会议记录。
当时她就觉得有问题,整个会议过程她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惴惴不安。墨子期结束会议,最后抽着午休的时间叫她过去,直接指指他旁边的助理,二话不说就要她做交接。
当时她是蒙的,一句“为什么”没能问出来,墨子期又接起了董事的电话。
那一天他忙碌到说话的时间都有限,而她不明所以地被通知做交接,一腔的火气无处发泄。
当天她很敷衍地做了交接,很多事情交代得并不清楚。她觉得墨子期还欠着她一个解释,但那一天她一直等到了下班也没等到他的解释。他自己约了证券公司的人,刚下班就带着助理去应酬了,出去的时候甚至没和她打招呼,没看她一眼。
再往之前追溯,他们最后的联系是他打来质问她的那一通电话。
他在电话里面言辞犀利而尖锐地指责她,说的那些话难听到无以复加。当时她也气,电话被挂断之后就拉不下脸主动再打给他,她是没怎么受过这种气的,当时就萌生了辞职的想法。
最后没辞的原因是,KIT现在确实不好进,而沈父还寄望于靠她和KIT合作。她冷静下来之后想了想,也觉得辞职的事情不能这么草率。
当时她的想法还很天真,以为墨子期那一席话是冲动使然,待他静下心之后也会反省。她甚至想好了,等他回来了,她还可以和他解释她是为了控制那部分股份,她是为了KIT。
没料到他一来,给她的就是这么直白的下马威。
他回来的第二天,她就以罢工的方式消极抵抗,她气得厉害,觉得大不了就不干了。
结果在家几天,天天看沈父的脸色。
沈父对她很失望,之前和林未未谈判失败的时候就觉得她搞砸了和林未未的合作,但当时沈父觉得她人还在KIT做首席秘书,和KIT的合作以后也不是没办法谈。但现在好了,她莫名其妙地被贬职,然后就直接罢工了。
今天早上沈父还训斥她了,她委屈出两眼的泪。她心里其实是最难受的,没人懂,对于墨子期,对于KIT,她始终心怀不甘。
不甘心是一种催化剂,感情这东西若有得衡量,一分的感情加上不甘心就能翻十倍,她对墨子期就是这样,细数起来,墨子期的缺点不少,但她还是放不下。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办公室,墨子期松着领带,绕过办公桌,在大班椅上坐下,放了手中文件,方才抬抬眼皮,眼神不冷不热地落在沈佳希脸上。
他没有急着开口,她却已经红了眼眶,他这种冷淡的姿态令她心里更难受了。
她站在办公桌前,盯着他,嗓音艰涩:“为什么突然要我去做接待助理?”
墨子期淡淡地反问:“你觉得呢?”
“为了林未未?你这样根本就是公私不分!”
墨子期的唇角轻轻扯了下,笑意凉薄:“林未未不服从管理的时候,我没处分她吗?”
沈佳希的视线模糊了。
“作为一个秘书,不懂恪守自己的工作职责,反倒借着职权便利获取自己想要的信息,来为其他企业服务。”他的手慢条斯理地摸到烟盒,冷笑道,“这次是买卖股份的事,最后也没成,如果KIT和沈氏之间有利益冲突,KIT岂不是要被你害死?”
沈佳希的手在眼角擦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男人森冷的嗓音又加了一句:“不过这种害死KIT的事情你以前也不是没有做过。”
她的情绪顿时不受控,爆发出来:“果然,你就是一直记恨几年前的事情,一直不肯原谅我!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还要联系我,为什么要同意让我回到KIT,难道就是为了折腾我吗?!让我对你抱有希望,让我以为我可以在KIT工作,现在你又用这种方式变相地逼我离开!”
墨子期取了一支烟,但一眼瞥去没找见打火机,未点燃的烟就在手指间来回磨蹭了两下,他看着歇斯底里的沈佳希,内心五味杂陈。
这一瞬他想起很多大学里和沈佳希相处的点点滴滴,一想到就会对沈佳希由衷地失望——她恶人先告状地把所有罪责推卸在他身上,表现得像是个无辜的受害者,可她都做了些什么?
这种局面实在令人厌恶,曾经亲近的人反目,彼此控诉指责,面目狰狞扭曲,最后连一点好的回忆也没有了。
他从抽屉里翻出打火机,点上烟,冷眼看着沈佳希声嘶力竭地咆哮,待她喘着气流着泪盯着他,他缓缓开口:“我的想法之前说得很清楚,和你联系确实是想要弥补你。但我现在才知道,没什么我能弥补的,沈佳希……”他语调发沉,“车祸的事情我只能说一句抱歉,我早就错了,我一开始就不该和你在一起。我希望你适可而止,不要让我后悔我们曾经在一起。”
沈佳希摇着头,眼泪汹涌地涌出来,情绪失控到极点,脑海都是空白的,就连自己的骄傲都抛却了,呜咽着出声:“为什么……我们以前在一起明明很好的,都是因为林未未是不是?你是不是以前就喜欢她,她一直赖在KIT就是因为你,你看不出来吗?都是她……”
“沈佳希。”他打断她的嗓音更沉了,“这次的事情,就算你针对的对象不是林未未,结果也一样,于公于私你都做得太过分。你也许觉得我是为了袒护林未未才要你离开,但老实说,我不在乎你怎么想。”
沈佳希的身体还在发抖,攥紧双拳。
面前的男人无比淡漠道:“我已经不在乎你怎么看我,你怪我怨我也无所谓。如果你觉得这样推卸责任和抱怨我能让你心里好受,那随便你。”
大学的时候沈佳希追墨子期花费了很久,彼时墨子期人帅,学业优异,只是人有些冷漠,是众人眼中的高岭之花。那会儿的她二十岁出头,有为了爱情奋不顾身的劲头,接近他,对他好,日复一日坚持了许久才等到他软化。
在一起的时候,虽然他粗枝大叶,多数时候谈不上多体贴,但对她还算是包容的,相处久了她的脾气一点点暴露出来,他多半也能接受,那时候的他对她不是这样的。
她不可避免地陷入一种怨妇式的思维中去,委屈的情绪在胸腔里澎湃,看着他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负心汉,而他在她这堪称尖锐的目光里,淡然地抽着烟。
良久,她用手擦干净脸。
他手中的烟快要燃到尽头,整个过程中他甚至没有递一张纸巾给她。
她声线有些沙哑:“当年要不是你坚持不肯让林未未离开KIT团队,要不是你和我吵架,我也不会出车祸,那样的话,我们沈氏就不会临时决定撤资。墨子期,我本来确实决定了要给KIT投钱的。”
墨子期不语。
现在说这些其实都没意思了,他并不喜欢翻旧账,提出来也是因为对如今的她太过于失望,但几年前那种绝望是真实的,他忘不掉。
当时他觉得KIT要砸在他手里了,学校里很多人就等着看这个开头开得和传奇一样的网页怎么死。团队成员跟着他是想要赚钱,林未未和路通那时候每天在电脑跟前待十几个小时,他们都很辛苦,是他告诉大家沈家会注资,但是他食言了。
他害怕让他们失望,没人知道,那时候他几乎快要崩溃了。他在电脑跟前忙二十个小时但他还是睡不着,他只敢抽烟不敢喝酒,因为喝酒会让他没法工作,所以他烟瘾加重,那时甚至出现神经性的厌食。
如果不是林未未挨打拿出那笔钱,他不知道他现在会在哪里。
所以如今听到沈佳希的这些话,他有些说不出的麻木。他没有怪过她,但在他心里,那些事发之后的绝望时刻是他没法忘记的,而今每当想起这些,都会忍不住地想那时候受了伤的林未未,也会忍不住地心疼。
沈佳希的声音唤回他的思绪:“你现在,是想把我踢出KIT吗?”
他将手里的烟掐灭,敛了思绪。沈佳希话说得很难听,但如今他们之间是这种关系,好像话怎么说都没什么委婉好听的方式,他道:“你要想走,我不会留你。”
“我要是不走呢?”
“那就服从公司的安排。”
“是服从你的安排!”她眼眶还是红红的,这样子不像那个骄傲的沈佳希了,她情绪激动地喘着气,“墨子期,我恨你。”
他的唇动了动,在发出声音之前,桌上的内线响起。
他没急着接,但也不再看沈佳希,垂了眸:“我还有工作。”
沈佳希最后是摔门走的。
她去自己之前的工位收拾了东西,双眼红通通地离开了KIT。
林未未知道这事则是在晚上,梁晓冉给她打了一通电话,难掩兴奋:“公司里现在都说,她八成是让墨总给甩了,先是被一下子贬职到基层,然后又大吵一架跑了。该,我就知道墨总肯定看不上她,她以为自己整一张狐媚的脸就有用了?”
林未未回忆了一下:“你之前好像还说墨子期被沈佳希迷得团团转,跟昏君差不多。”
“……”梁晓冉回想了下,没想起来自己说过这话,坚决否认,“你记错了吧,我没说过。”
林未未有些无语,也不纠结这个问题了,解释道:“沈佳希之前想要买我手里的股份,但是这事墨子期不知情,她暗地里操作,大概是触到墨子期的逆鳞了,毕竟是管理者,没法安心让这种人在手底下工作。”
梁晓冉对这事知道得不清楚,愣了几秒,才低低骂了一句:“那她就更活该了,墨总干得好。”
林未未哭笑不得,梁晓冉话锋一转,转而问起林未未:“你真打算去展皓的公司,不回来了吗?我看墨总挺想要你回来的,现在公司换了一家证券公司谈合作,又在准备资料,正是忙的时候……”
林未未正在小区门口的小饭馆吃饭,环境有些嘈杂,她听着梁晓冉的话,怔了下。
“为什么要换合作对象?”
梁晓冉回答:“具体的我不太清楚,那天高管会议我没参加,之前合作的那家公司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连资料审核流程都走不下来,拖了太久。墨总比较果断,直接说要换,也不知道和人家公司的人到底怎么谈的……”
林未未这时候才想起之前自己在KIT大厅里的那场闹剧。她想了想,还是没脸问梁晓冉这事跟她有没有关系,心底有些乱,也有些感慨。
以前KIT的大小事她基本都是冲在最前线,现在有关于KIT这么大的消息,她居然要靠听说了,还听得一知半解。
这是一种很可怕的惯性,哪怕她已经离职一段时间,还是会生出几分不真实的感觉。
她用筷子搅和碗里的面,听见梁晓冉语气恳切道:“我知道展皓的公司刚成立,可能确实很需要人帮忙,但是未未,人还要为自己多做打算,你在那里能拿到什么职位呢?毕竟是一家小公司,而且你在里面没有股份,顶多算是帮忙,展皓分你多少合适?你别嫌我说话直白,谈钱伤感情,但不谈可不行啊……”
林未未没说话,梁晓冉耐心地劝她:“你要知道,不管墨总其他的怎么样,在分成上面是绝对不会亏待你的,在KIT你哪怕挂名做个什么,也比去别的公司强。你看你之前,虽然被贬职,但待遇也不差,就算是看在钱的面子上,我觉得你也应该考虑一下回来的事情,更别说到现在KIT页面上的联合创始人里还有你的名字……”
林未未的眼睛被面汤的热气熏得有些难受,她沉默着听梁晓冉絮絮叨叨,朦胧的视线里桌子对面有人坐下来,她微微蹙眉,抬眸便睇见对面这人的脸。
居然是墨子期。
这小饭馆是老店,从前工作室在小区里,他们经常来这里吃饭,就连老板娘都是熟悉的。墨子期没看菜单就点了面,但坐在林未未对面没多的话,只安静地看着不远处的壁挂电视。
林未未却觉得浑身都不太舒服,敷衍地和梁晓冉说:“我有点忙,回头再聊吧。”
挂了电话,她看着墨子期问:“你怎么来了?”
今天确定保荐机构的事尘埃落定,墨子期得了空,下班后才有些自己的时间。他开车到附近,其实也没太多想法,只是回去也是对着自己那空房子,就想来这里说不定可以见到她。
他并不经常做这种纯靠概率的事,但他想,其实如今想要追到林未未本身就是一件极其没把握的事情,某种程度上林未未和他很像——他们都偏向理性思维,分析之后认定了的方向很难改变,他拒绝林未未的时候确实没觉察自己的感情,他在这方面堪称迟钝,发现的时候伤害已经造成,当他认定她的时候,她的决定也已经做了。
这种不确定令他如今不知道如何与她相处,一切好像注定无法自然,他做什么都是刻意的,他自己都觉得不自然。
他看了一眼她的面:“快吃吧,面要凉了。”
林未未有些无语:“这里距离你的住处很远吧。”
他找了个借口:“我想吃这里的面。”
话音落恰好老板娘亲自将面给端了过来,闻言笑呵呵说:“好久没见你了,都是这丫头一个人过来,再忙也不能忘了陪女朋友呀……”
以前被老板娘打趣的时候墨子期都是一脸无谓,也不解释,至于林未未,看他不解释自己也就心安理得地享受这种误会,这会儿她却听不下去,硬着头皮开口:“老板娘,其实……”
墨子期打断她的话,和老板娘直接说:“我这段时间是忙了些,以后会注意多陪陪她。”
老板娘临走给了林未未一个暧昧的眼神,林未未扶着额,僵硬地扯着唇角笑。
饭桌上安静下来,墨子期自顾自吃饭,林未未也低头吃饭。
这会儿又好像回到了很久以前,工作的闲暇里两个人经常一起来这里吃东西。
吃完是墨子期付的钱,一碗面而已,林未未觉得没必要那么矫情和他因为这个争执。两人出门,老板娘笑说:“以后还要常来啊……”
出了门,林未未发现,天空在飘雪。
她仰起脸,雪花落在面颊,凉丝丝的,墨子期跟在她旁边,也抬头望了一眼。
晋城是北方城市,每年冬天总有那么几场雪,这是今年的第一场。他侧过脸去看林未未,这才留意到,她的头发长了好多,细细碎碎地落在肩头。
他仔细回想了下,好像还没见过林未未留长发。
林未未这时候视线落在他脸上,见他盯着自己出神,皱眉道:“看什么?”
他问:“打算留长发?”
她扯扯自己的头发:“不好看吗?”
他愣了几秒,还没设想出林未未留长发什么样,林未未黑了脸:“行了,你别说话了。”
她低头往小区内走。
墨子期懊恼不已,追上去与她并肩:“没见过你长发的样子,想象不来。”
林未未盯着地面一言不发地往前走。
墨子期又道:“应该会很好看。”
林未未憋着笑。
墨子期实在不擅长做这些事,他这话应该说得挺违心的,她忽然起了逗他的心思,停步打了个喷嚏,然后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我好冷啊。”
墨子期没料到话题会这么切,他干巴巴地“嗯”了一声:“是挺冷的。”
林未未摸摸鼻子侧过脸笑,这个男人果然没什么情调,她很快敛了表情往前:“你走吧,我要回去了。”
墨子期怔了几秒,旋即恍然大悟地跟上去,脱下自己的大衣往她身上披:“我送你回去。”
林未未只觉得肩头一重,带着男人气息的大衣就落在了她的肩头,还带着他的体温。她脸颊一热,余光里瞥见他身上的毛衣,她想,他还会逞强了……
行吧,冻不死你。
她心底有些恶趣味,厚着脸皮披着他的大衣往回走。
两人到楼下,墨子期见着了个段数高的。一对小情侣,男人用自己的大衣将那姑娘整个人裹在怀里,他这会儿冷得要死,艳羡不已,深深痛悔自己为什么就没想到这招。
林未未站定在楼下,将身上的大衣拿下来,借着楼道的灯光看了一眼被冻得面色发白的墨子期,语气轻柔地问了句:“冷吗?”
他虚伪地摇摇头。
林未未也不拆穿,将他的衣服递过去:“谢谢你的衣服,你走吧,我自己上去。”
墨子期刚接过衣服,闻言立马道:“好冷,能不能让我上去喝口热水?”
林未未催:“先把衣服穿好吧。”
墨子期觉得脸上没光,执着地问:“我能不能上去?”
林未未无奈地反问:“我赶你你走吗?”
他诚实地摇头。
她转身踩上台阶:“那不就得了。”
墨子期觉得林未未就是老天派来折磨他的。
他和展皓放了大话说会追林未未,然而他这么多年就没追过哪个姑娘。过去他的生活被做网页占据了大半,唯一交过的女朋友是沈佳希,也是沈佳希主动的。他就没主动过,也不会主动,这一阵子他已经别扭得快死了。
但他还死撑着,不肯走。
林未未肯好好和他说话,他就想赖着多待一会儿。
但是他少得可怜的恋爱情商导致他连个自然的话题都找不到,大学舍友曾公认他要是没这张脸,大概是要“注孤生”——脾气不好,不懂得疼人,也不会哄女孩子开心……
如今他坐在沙发上听见烧水壶工作时发出的轻微声响,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挫败。
追女孩和编程不一样,没有规律可循。他喜欢有条理有计划的程序,这种没方向的感觉实在太糟糕了。
林未未给他泡了红茶端过来。
墨子期喝茶,林未未坐在旁边的沙发上用遥控器打开了电视,百无聊赖地切着频道。
两人这相安无事的状态倒也维持了一阵,墨子期几口红茶下去,暖意直达心底,他寻思着该找个什么话题聊聊,林未未忽然说话了,声音很小,他没听清楚,下意识问:“什么?”
“我说……”她攥着遥控器看他一眼,笑了,“好尴尬啊。”
“……”
她扯扯唇角摇摇头:“你这么装模作样的,不觉得难受?”
“我没装模作样。”
他只是不知道要说什么。
林未未问:“你今天到底来干什么的?”
他默了默:“来看看你,不行?”
林未未说:“我上次没和你说清楚?”
“不是朋友吗?”他努力挺直腰板,“既然是朋友,看不得?”
林未未有些无语:“行吧,那你看过了,满意了?”
听出她在下逐客令,他蹙眉摇着头:“不是很满意。”
林未未被气笑:“怎么着,难不成我还得热烈欢迎一下不成?”
墨子期的视线跑一边去了,隔了几秒才道:“你别总急着赶我走。”
林未未安静下来,听见他又道:“你应该已经听说,沈佳希离开公司了。”
林未未想了想,点点头:“沈佳希从你这里获取信息为沈氏牟利,这种人核心岗位是绝对不能待的。”
墨子期的目光回到她脸上:“这当然是一方面原因,另一方面……”他话头顿了顿,“我知道你们合不来,没法在同一家公司好好共事。”
这林未未就受不起了,她皱眉迎上他的视线:“我不会回去。”
他菲薄的唇抿得很紧,在刻意压抑某种情绪,就连嗓音也是紧绷的:“你可以去展皓的公司帮忙,我只是想告诉你,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你想回来,KIT永远有你的位置。”
林未未扔掉遥控器,按了按额头,深吸一口气:“墨子期,你没搞明白,我决定要跟着你做KIT的时候,就决定了不会轻易放弃,所以走了那么多人我都还在……但我决定走的时候,也已经决定了不会再回去。”
眼看对话又要发展到死胡同,墨子期适时转了话锋:“你什么时候去展皓那里上班?”
“明天就去。”
“谈待遇了吗?”
林未未愣了下,这她还真没谈。
她说:“我现在不缺钱。”
林未未不缺钱,但还是过得很穷酸。他扫了一眼这小小的房子,将心里想要吐槽的话咽回去,转而说:“之前那家证券公司没法合作了,进度一直拖,我换了保荐机构,刚刚谈下来,正在准备资料,申请上市的进度会延缓一些。”
林未未觉得莫名其妙,她也没问这些。
墨子期看着她的眼睛,最后收回视线,垂眸喝了一口茶,声音低下去:“你真的不关心KIT了。”
她没说话。
他自嘲地笑笑:“每一次见面都巴不得我赶紧消失,你讨厌我。”
她移开了视线。
这一次墨子期自己站起身来:“我走了。”
她坐在沙发上没起身,直至门被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