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已经近一个世纪过去了,他始终对这件事耿耿于怀,因为他了解自己的大哥,那是一位铁骨铮铮的汉子,绝对不可能叛变的。
但这么多年以来,他却无法得知半点关于大哥的消息。
他也曾经很多次去找上级领导,要求认定自己一家是烈属的事实,然而都因为材料不齐,缺乏证据,苦苦坚持了多年而无果。
这件事在牛朝东的心里牵挂了一辈子,也在牛永贵的心里记了几十年。
现在牛老爷子身体越来越差,如果再没个说法的话,他老人家很可能就要抱憾终生。
“晓兵,这件事太让你们费心了。这么多年刘书记都在给我们四处奔走,不能再给你们添麻烦了。”
牛永贵面带感激,发自肺腑地说着。
一向嘴尖舌快的牛大嫂也说道:“是啊晓兵,其实我们也早都想开了,评不上烈属就评不上吧,就是为了圆老爷子一个心愿而已,我们家虽然穷点,也不指望这个待遇过日子,省的那些人背后说三道四,戳我们的脊梁骨。”
“谁敢在背后说三道四?谁敢戳我们老英雄的脊梁骨?你喊他站出来,在我面前说一句试试!”
不远处,一个洪亮的声音忽然如炸雷般响起。
听到这个声音,刘晓兵不用回头看,就知道是二叔刘洪到了。
随后,一个皮肤黝黑的汉子走了过来。
这汉子大约四十多岁,身材高壮,粗眉大眼,走路都是带着风的,一边吆喝着,一边来到了老牛家门口。
刘晓兵看着这人,笑着说:“二叔,你小点声,这大清早的,你再吵到别人。”
来的正是刘晓兵的二叔,名叫刘洪,他在胜利村当了十几年的书记,为人刚强正直,威望很高。
“怕啥,我就是要让他们都听见,当年老牛大爷的大哥牛朝亮,那就是咱们胜利村走出去的英雄,把一腔子热血都洒在了这片大山里,凭什么要被人说三道四?他们说叛变就叛变啦?当年你太爷爷直到临死前,都一直说牛朝亮是个好样的,他老人家可是牛朝亮的战友,那还能有假?”
刘晓兵的太爷爷叫刘保国,据说这名字还是参加了抗联之后改的,当年他不但参加了抗联,还打过后来的三大战役,一路冲杀到南京总统府,亲眼见证了红旗插上总统府的门头。
也因为这,老刘家在当地格外受到敬重,刘晓兵也算是继承了祖辈的光荣传统,大学毕业后就入了党,来到民政部门,成为了一名档案室的实习生。
“刘书记,这件事咱们都已经努力了好多年,我们全家也都一直感谢你们,包括晓兵在城里也一直为我们打听,四处寻找线索,但实在是太麻烦你们了,如果实在不行的话……”
牛永贵的话还没说完,刘洪就哈哈笑了起来,说道:“老牛大哥,你总是这么客气干嘛?我们家是抗联的后代,你家也是抗联的后代,咱们之间如果不互相帮助,那还算什么战友?实话跟你说,这次我叫晓兵回来,就是因为他在城里已经查找到一些线索啦。”
牛永贵两口子顿时眼睛一亮,欣喜地望着刘晓兵。
“晓兵,这是真的?!”
刘晓兵笑眯眯地点点头:“没错,我在档案室实习这几个月,翻看了很多当年关于抗联的资料,前两天终于在一份资料里,查找到了关于牛朝亮的只言片语。我本来打算再深一步调查,没想到二叔打电话,说牛爷爷情况不好,这不,我就赶紧跑回来了。”
牛永贵猛地一拍大腿,乐的咧着嘴,往屋里就跑。
“爹,爹啊……晓兵回来报喜了,咱家认定烈属的事,有眉目啦……”
看着牛永贵兴高采烈的样子,牛大嫂却是有些疑惑,低声问:“晓兵,你说的那资料里是咋写的?先前我们也托人去民政部门查过档案,一点线索都没有啊。”
刘晓兵苦笑道:“婶子,你是不知道,那档案室里面跟个图书馆似的,很多封存起来的资料都过了几十年,查找难度很大。而且我看到的资料里面,关于牛朝亮爷爷的内容,也就是一句话。”
“就一句话?说的啥?”
“资料里大概写的是,1941年,抗联全体向苏联撤退,留下一些队伍打游击牵制敌人,其中有一个小分队,一共就十几个人,其中就有牛朝亮的名字。”
“那后来呢?这几个人有没有活下来的?”
“不清楚,后面没有记载了。”
“那这也没法证明他是牺牲了呀。”
牛大嫂的神情有些许失望,刘晓兵望了望远处的晨曦,语气坚定地说道:“放心吧婶子,资料上面有他们活动地点的名称,咱们一个一个去找,总有一天会找到烈士的消息!”
刘洪也大声说道:“没错,咱们不能让烈士流血,后代流泪!”
牛大嫂的眼角有些湿润了,忙招呼着两人进屋,去见已经八十七岁的牛朝东,把这个喜讯告诉他。
晨雾渐渐散去,阳光暖暖地洒向大地,于是这座大山中的小村庄,便有霞光冉冉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