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想过该怎么千里迢迢把活着的牛朝亮带回牛家去,每次想到自己的安排,还会忍不住给自己一个大大的赞。
只是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牛朝亮是找到了,只是找到的情况是他压根没有预见过的。
说是无人问津,却也被一村人牢牢铭记;说是备受赞誉,却也深藏于深山,名字不曾被外界得知一星半点。
石头台面上触手冰凉,刘晓兵不禁悠悠地叹了一口气。
这就是抗联战士啊。
寂寂无名,却又被人民牢记心中,代代不敢相忘。
他不就是因为这个才一心找寻,要个答案的么?
赵得先撑着双膝站起身来,轻轻拍了拍这棵大树,感慨道:“我当年之所以不愿意让葛树根跟着他们走,除了怕葛树根丢了性命,更主要的是我觉得这几个小战士年纪也不大,看上去也都是十几岁,没有比葛树根大多少的样子,我觉得他们根本没法保护我们,没法保护这个国家,也没法保护住葛树根。”
“当年日本人多凶残,我亲眼所见,实在是想想都手脚发麻,可这三个小战士当时的眼神我到现在都记得,那是一种坚定,他们坚信自己可以,坚信他们能打走豺狼,让天下太平。我本来不信的,可是当他们真的把那些日本兵都杀了,站在这里安然赴死的时候,我突然就信了,信未来是光明的,信咱们迟早会赢,会过上好日子。”
他脸上带了一种满足的笑意,缓缓踱步,一一抚摸过着几棵树。
“我每天早上都到这里来,摸摸这几棵树,跟他们聊聊天,说我当时应该告诉他们的,他们是最好的战士,是咱们东北的骄傲,也是全国的救星。跟他们说说现在的好日子,让他们也都高兴高兴。”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这些琐事,颤颤巍巍地,让人不忍打断。
“但是我总在想一件事。”刘晓兵正听得专注,他却忽地话锋一转,“他们也就是几个半大孩子,真说起来,如今的孩子二十多岁也还在父母怀里撒娇,他们十几岁却已经枪林弹雨中闯荡异乡了。所以我想,天下太平的时候,他们大概也是想回家的吧,也该去父母身边撒撒娇,在兄弟姐妹面前有说有笑。”
说着,赵得先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向刘晓兵。
刘晓兵愣了愣,重新把目光聚焦在手下的方石上,良久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牛朝亮,我可算是找到你了。”
他喃喃自语,手指因为用力,关节都褪去了血色。
“牛朝亮,我来带你回家。”
“去见一见你的父母,你的兄弟。”
“也给你你应得的荣誉。”